翠喜楼里脂粉气弥漫，有小姐们穿着各色各样的旗袍，粉红的手轻轻搭在楼台的栏杆上。
轻轻一挥，香气四溢。
此期间，还有人拿出烟枪深深的吸了口烟片，翻云吐雾间模糊了人的双眼。
原来此“香”非彼香也。
贺年也不是个傻子，只一看就知道这翠喜楼是干什么生意的，转身就要走，却被王郃扯住。
“贺弟，何不观摩观摩？”王郃笑着说道。“既然来了，何不看一看？”
贺年面无表情：“我是正经人，从不干这档子事。”
王郃只是笑也不说话。
这时，老鸨扭着水蛇腰，一步一步的向着贺年与王郃走过来。满脸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半抹的“妖气”。
老鸨：“哎呦，这不是王大少爷吗？今个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老鸨笑着，搓着一双长满茧子的老手：“您还是要点秋香，是吗？”
王郃神色神秘，他轻轻凑近老鸨，在他耳畔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和老鸨一起冲着贺年诡异一笑。就扯着他的手上了楼。
楼上更是满楼春 色，拥抱着琵琶的女郎走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穿着当下最流行的旗袍，梳着少女模样的发梢，带着珍珠首饰。
琵琶女道：“王少爷这边儿请。”
王郃微微颔首，他抬眉诧异的问道：“秋香姑娘人呢？”
琵琶女微微一笑：“奴是来引这位少爷的。秋香姑娘自然在东厢房里等着您哩！”
说罢，捂着嘴冲着贺年娇笑了一声。
“这位少爷跟奴来，跟奴来见见翠喜楼的特色香。”
贺年一脸懵逼的被琵琶女引进了一间包厢。
房内挂着红帐，桌上摆了二两小酒。
琵琶女便笑着回头，一双美瞳盯着贺年笑道：“少爷，可是喜欢闻香？”
贺年慌了，摇着头道：“不喜欢。”
琵琶女循循善诱：“香气四溢，美人朱唇少爷有什么不喜欢的？”
贺年一脸警惕。
琵琶女笑了，脸上浮现出两个酒窝来。她轻轻拨弄了琴弦，让琵琶发出一两声轻响。
“奴为少爷弹琴吧。”琵琶女吐气如兰，一双葱白的手轻轻抚弄琵琶弦，为贺年弹了一曲婉转幽怨的小调。
听罢，贺年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琵琶女又笑了：“像您这样高贵的少爷，恐怕不懂我们穷人家的娃娃有多苦。”
“我父亲病了，我是自愿卖身到这翠喜楼的，没人逼我。”
琵琶女两鬓角的青丝微微晃动，那是被那夜风吹拂着的几抹可悲的愁思。
她说：“小时候啊我和阿三两小无猜，如今他倒是连看……看我一眼也不敢了。”
她笑着自问自答。
“为什么哩？”
“奴身份低贱呗。”
……
絮絮叨叨地，这琵琶女与贺年聊了半宿，直到月上柳梢，才渐渐停歇。
贺年知道了，琵琶女叫三娘。
三娘喝了酒，醉眼婆娑的看着贺年。
“少爷，你真是奴……见过最特别的人。”
贺年也喝了些，真是头昏脑胀，昏昏欲睡。听了这话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问道：“是吗？”
三娘努着嘴，痴痴的笑：“少爷是来这翠喜楼唯一一个……不睡小姐的人。”
贺年听了这粗鲁的话，也不恼火。他笑着摇了摇头，起身。
最后，他半开玩笑的说：“可能是我有瘾疾吧？”
他回头一看，三娘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的琵琶被主人径直丢在地上，看样子也是被冷落了许久。
他叹了口气，将帐子上光着的薄单子披在三娘身上。
他出了房门，想到王郃在东厢房。就问了旁边端盘子的小姐，那小姐给他顺手指了个方向，叫他一直向那儿走到了尽头左转就是了。
贺年道了谢，在那小姐惊奇的目光中，转身朝那地方去了。
墙上挂着壁画，贺年一路走过去一打量。这才发现这墙上的画竟是些嫖客自画的。
因此心想，这翠喜楼竟能吸引来一些真正有才气的人，这些人竟愿意为春楼捐画！？
他瞧见墙上的一幅字画上写着“满楼尽是后庭花”，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想，这些烟花地的女子恐怕这辈子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讽刺她们吧？
到了东厢房，贺年抬手刚要敲门，却听见门内亲亲热热的男女交好之声，敲门的手僵了又僵。
最后，只好做罢。乖乖的在门口等了差不多半个钟头，王郃这才与美人告别。
待王郃收拾好出来，一出门就看见贺年那个光脑门儿，一下子楞住了。
他又是惊恐又是惊讶道：“贺弟，没想到你竟比我还要短……”
贺年气的皱眉，一把揪住王郃后面的小辫，用力一扯。疼的他嗷嗷直叫，慌忙求饶，贺年这才撒了手。
王郃摸着他那留的一尺多长的辫子，心疼地抚摸着，后而问道：“贺……贺年，没想到你这留了洋，回来竟连辫子都剪了。”
这里既没有长辈又没有晚辈，王郃的语气自然就放轻松了，他恨恨的说道：“瞧！你爹不打死你。”
……
“哎，你爹是不是打算给你买个辫子。”王郃问道，他有些鄙夷不屑地挥了挥手。“那些平民百姓的贱根儿，全要长在你身上了，把那些好的坏的都是……”
说到这儿，他恰到好处的适可而止。
但他的眼里全都是对那些“平民百姓”的鄙夷和不屑，似乎那些同样是父母生的人，与他似乎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
贺年看着王郃，他深刻的认识到，他与王郃这些人的不同。
他留过洋，他念过书，是明白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可偏偏人与人之间又存在着阶级……
他忍不住叹气，忍不住悲鸣。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分界礼教的剥夺？还是思想的固化？
为了转移话题，贺年问道：“你给了那姑娘多少钱？”
王郃笑着伸出两个指头，说是这个数，让他猜猜。
贺年看着那两根黝黑的指头，摇了摇头，他的确猜不出来，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未踏足过这种烟花之地。
王郃笑着说道：“不算各种小费，我给了她20两银子。”
贺年吸了口气，像王郃这样不拘小节的纨绔子弟自然是不懂金钱的。
更何况王郃还是个商人，虽然比不上真正富贵的人家，但也算是承包了整个骆县的托运经济链，财源滚滚，自然不差这两个“屁钱”。
可是这对贺年可就不一样了，贺家的丝绸产业逐渐走下坡，传统的丝绸布料早就被外国进口的尼龙所代替。
现在的富贵人家，是以穿上尼龙制品为傲。
原先贺家的仆人养了有近百人，如今已经散了大半，贺家早就顾不起那么多人了。
想到这儿，贺年不禁摇了摇头。
他忍不住开口调侃：“到底是满船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债。”
王郃笑了，刚要说些什么，却听旁边有女子尖锐的呐喊着。
“小偷，快抓小偷啊！”
他们一起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褂子的少年快步奔跑着，头上戴了一个破毡帽子，身后原本应该拖拽着的长辫子，被绑在腰间。
那少年正冲着他们撞过来。
那少年目测十八九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骨子里总有一阵子冲劲儿，仿佛要顶破这天，踏破这地。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少年冲着贺年冲过来，贺年本以为能与这少年擦肩而过，却不想，这少年竟胆大妄为，在过去的一瞬间捏了把贺年的某处。
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调 戏着贺年：“哈哈哈，你们翠喜楼的姑娘果然是长得清秀，连屁股都那么有手感。”
众人怒了，王郃震惊了，贺年呆住了。
贺年一脸茫然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
他茫然无措，这件事发生的太快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得让他消化消化……
过了好一会儿，贺年默默回过神来。
他转头问王郃：“刚才是不是有个带紫色破毡帽，穿白褂子的男的过来摸了我……”
王郃默默的反驳道：“贺弟，不是摸，是捏。”
贺年听了“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他发誓一定要逮到那个毛 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