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闷头在黑夜里赶路，脚步声化成一股细沙被北风吹散。
按计划，几人并未从北境直接跨入鬼方国土，而各自穿了游商的服饰向楼兰绕路。楼兰国力微弱，行事作风谨小慎微，一向不受鬼方重视，两国间又有流沙荒漠阻隔，鬼方沿境驻守的兵力不多。
进了楼兰，大片大片的黄沙刮过，抽打得脸颊生疼。五人骑着骆驼沿沙漠边缘前进，斗篷紧紧裹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眯成条细缝识路。
距离出发已是一天一夜。
天际泛起青白，风势减缓，齐都尉寻了处背风的沙丘招呼众人歇息。
“宋姑娘，过来休息会！”
“来了！”
宋星摇爬下骆驼，小跑过去。
齐都尉安排另几人轮换着睡觉调整，拧开水壶递给宋星摇，替她扫了扫石头上堆积的细沙，“宋姑娘，当真辛苦了！再坚持一天就到地方了，那里有片水域，城池围绕水域而建，常有商队驻扎，人员庞杂。鬼方的人也多从那购买物资。到时候你可以从那进入鬼方，直奔鬼方主营区。”
“嗯！”宋星摇点点头，“对了齐大哥！”
她“咕咚咕咚”灌了口清水，扭好盖子放在腿上，“齐大哥，再教我些常用的鬼方语，昨日你说的那些我都记得差不多了。”
齐都尉咂咂嘴，豪放道：“好！”
众人两两轮番睡过半个时辰，天边仍是青黢黢一片，沙漠绵延不绝一直伸向目光所及的尽头。
几人不敢懈怠，作了短暂的修整后再次赶路，一路上只偶尔碰见其他的脚商贩卒讨口水喝。
虽说尚未遇到什么危险，但依旧不敢放松，齐都尉的三名手下时刻戒备地盯紧四周以防出现纰漏。
齐都尉和宋星摇的骆驼紧挨在一处并排前进，齐都尉目光不错地观察地形，嘴中不断说出陌生的音节讲给宋星摇听。
走过半日，大概暂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重要的词汇，吞了吞发干的嗓子一憋气喝了半壶水。
“啊——”
齐都尉大咧咧抹去嘴边的水珠，畅快地松口气，与宋星摇闲聊起来。
“对了！”
宋星摇被齐都尉讲的几个有趣的经历逗得生笑，心底隐隐的不安勉强散去一点，也来了兴致，轻快地问他：
“齐大哥，你去年真得见过我吗？”
“你看你还不信！”
齐都尉假意生气瞟了瞟她，“跟你说好几次了，你齐大哥记人的本事绝对一流！我想想啊……对！
他一拍腰刀，肯定道：“是四月，那时候全城都在追捕沈鹤那个叛徒！对，没错，就是那个时候，我搜查城北的一间客栈时见过你！”
“啊！”
宋星摇迷茫地应和他，脑子里却根本一片空白，不过当时她初来青州时的确住在城北的客栈中，听齐都尉说的有鼻子有眼，心里不免信了两分。
不等她仔细思考明白，一旁齐都尉怒气冲冲地骂了几句，好意提醒她：
“宋姑娘，你这一问我想起来了，你此去鬼方如果碰见那个叛徒，千万躲开，不要跟他正面冲突！你这瘦胳膊腿的，打不过他！还有赵芃……哎呦我他娘的，家门不幸啊，怎么营里出了这么多叛将了？他娘的鬼方遍地都是马粪，还一股子羊膻味，有什么好！”
“哦好好好……呃不好不好不好……”
宋星摇听齐都尉怒不可遏地骂起人来，无法阻止，只尴尬地点头，随着他的话音应和。
头顶的太阳转换位置，移到偏西，金灿灿的余晖铺在沙漠上，沙砾反射着光芒如同黄金般夺目。
几人终于到了齐都尉所提的水域，几里之外城池裹在尘沙中灰突突露着颓败。水域周围，随处可见临时驻扎的帐篷，燃起簇簇篝火。往来之人所穿服饰各异，背着不同的货物互市。
齐都尉安置好宋星摇，留了两人护她安危。带上另一人扎进光影昏暗的树林，远离中央人群搜寻合适的目标去了。
大概一个时辰后，夜色初现黑暗，齐都尉身旁的下属大步奔着宋星摇走去，小心环看四处确认安全，压低声音对她道：“姑娘快随我走。”
林子一处僻静的角落，齐都尉蹲在地上，眼前的树根下绑着个惊慌失措的男子，嘴里塞着破布，“呜呜呜”剧烈挣扎。
“别他娘的嗡嗡响了！”
齐都尉反手甩去一个巴掌，打得那男子眼冒金星，嘴角立时沁出血迹来。
“齐大哥！”
宋星摇赶来，小声呼唤齐都尉。
齐都尉大臂一挥，另三人不约而同地围住树上的男子，面朝外警觉地观察四周。
“宋姑娘！”齐都尉言简意赅地解释，“我在附近转悠了半个时辰只碰见这一个鬼方人。此人是被派来采买药材的，还会说点嬴话。大公子吩咐，找到鬼方人后交给你来处理。”
“我知道了。”
林子内光线更加晦暗，宋星摇走到那鬼方人近处蹲下，仔仔细细观摩着这人的长相、身材，看年岁似乎不大，皮肤虽较为粗糙，但眼中仍透着不谙世事的清澈，大概不过十五六的少年。
按计划，宋星摇需变成鬼方人的面貌潜入主营，她取下破布，细细盘问着此人名字、住处、朋友一些基本情况，又问了在营中的派别和来楼兰的目的。
他胆子不算大，被齐都尉结结实实赏了一耳光后更加紧张，声音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老老实实回答宋星摇的问题。
原来果真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半大孩子，本来往日不需他出营采买，不过近日营中人手不够，临时差了他出来。
“这药是买给谁的？”
宋星摇继续追问。
少年舔舔嘴角的血，眼睛露出迷茫，“我、我也不太清楚，我第一次出来！安排我出来的人只说要买三十钧重的药回去。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们几个！”
“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就可以回去了。”
宋星摇掏出匕首放在绳结上，“安排你的人是谁？”
“是三孤涂以前手下的一个人，现在是骨都侯，跟在南将军身边。”
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眼中闪烁着充满希望的光彩，“我说完了，可以放走我了吗！”
“可以。”
宋星摇垂下头，心中划过一丝不忍，“不过是我代替你回去。”
请齐都尉几人脱下少年的外衣，再不理会他苦苦哀求，刀光一闪，一条血线破开鬼方少年的喉咙，他瞪着眼讲不出话来，一张嘴便冒出血沫，刀口之中涌出一股又一股赤红的血液，不多时，歪了头死了。
宋星摇叹口气，替他合起眼睛，将衣服搂在怀中向齐都尉几人告辞。
“齐大哥，还请麻烦你们处理这人的尸体，不能被旁人发觉。我就从这离开进入鬼方，其余的事情无需你们帮忙了。”
“好！”
齐都尉也非拖泥带水之人，利落地点头同意，从颈上扯下一条细绳递去，“按将军吩咐，我们四人会在此地停留十日等着接应姑娘，这是信哨，姑娘收好。”
他原地转过一圈，最后找准一个方位伸手一指，“这边，一路向东而行，大概三十里外就是鬼方国境，按这人说的，他会随国境线巡视的兵卒一同返回主营，姑娘到时候见机行事。”
“多谢齐大哥。”宋星摇扯开装着药材的背囊倒去一半，扎好绳结后背在身上，向齐都尉所指的方位走了几步，回头对几人告别，“我先走了。”
待身子回正时，已然变作那名鬼方少年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