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一动不动看着男子出剑挥剑，身形巍然耸立挺拔如山，脸色静如止水、风雨不兴。
但他的内心早已不可避免地翻起了波澜。
既然号称江湖第一剑客，用剑刺穿一只苍蝇喉咙这么个动作他当然能够做到。
只是，即便以他老狼的剑法，也不会完成得太过轻松。
可眼前这个身材矮小长相奇特的男子，居然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当众用一把寒碜得不成样子的长剑凌空刺穿一只苍蝇的喉咙。
而且表现得如此轻松。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对于一些名家高手，哪怕无缘相见，老狼多半也有所耳闻。
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如此一位剑术高手。
这到底是哪一路神仙？
“好手艺！好手艺！”一个颇为沙哑的声音突然间随着朔风飘进这间厅房，夹杂着风沙的粗砺质感，让人在惊诧的瞬间，已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并且，似乎还捎带着浓浓的酒味。
“真是好手艺……”听得出，这个声音不仅沙哑，而且还颇显得苍老。
“好手艺——年轻人好手艺！”奇怪的声音持续响起，在寒风中，不仅酒味愈加浓郁，而且音调拖得奇长。矮个男子不由自主抬起头看看周围，那把长剑在他手里愈发握得紧了。
“老东西吆，不中用的老东西，老不中用了！完了！罢了——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年轻人，后生可畏！”这声音愈传愈近，愈发显得苍老不堪，絮絮叨叨的话语中，仿佛蕴含着对逝去时光的无限感慨。
“老前辈过奖！一点雕虫小技，让前辈见笑了。”男子又不动声色环顾了一圈，却哪里还有个人影？只见他稍稍停顿片刻，突然仰起头望着窗外，高声说道。
“过什么奖？一点小把戏，奖个屁——手艺嘛？这个屁大点的手艺还算不错！不错，是块料子，做厨子的料子……”那声音似乎并不在乎男子的客套，话锋一转，劈头盖脸地喝道。
“前辈……”矮个男子好像没想到老家伙突然间说出这么几句上不得台面的醉话，脸色一变，讪讪说道。
“这手艺，不做厨子可惜了——做厨子多好，炒菜的时候，不用怕苍蝇——恶心玩意，恶心死个人，全部拿剑剁了才好——好手艺，真是好手艺，做厨子的料子……”老东西颠三倒四说着，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进来，似乎长了眼睛一般，径直奔向一直站着不动的老狼。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除了老狼。
只见他腰杆笔直地站在那里，神色无比悠闲。
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眼看就要砸到老狼了，突然之间，那玩意就紧挨着老狼的鼻尖，凌空转了一个弯，愣是朝矮个男子飞了过去。
矮个男子脸色骤变，慌忙挥剑一挡，只听得“咔”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落在了男子面前的木桌之上，定睛一看，却是个烤焦的猪蹄，被男子的长剑劈成了两半。
“我说什么来着，真是块好料，当厨子的好料，知道老朽牙口不好……”那老东西继续念叨着，再看桌上猪蹄，却是被切得光滑平整，不偏不斜恰到好处，真像是出自哪个高手厨师之手。
“不知何方神圣，还请现身赐教！”却说这矮个男子，剑法了得的江湖高手，何曾受过这般戏弄？只见他突然间脸色一沉，很是郑重地说道。
“哎呀，好好的猪蹄，怎么就惹上了苍蝇？都说不怕苍蝇，偏偏就惹上了苍蝇！哎呀，老朽运气不好，没那个口福——恶心！恶心恶心……”老东西继续啰啰嗦嗦念叨着，却并没有现身。只是仿佛离得愈加近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会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贴着耳朵。
“是敌是友，还请现身。”矮个男子说着，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早按捺不住开始颤动，发出一丝幽幽的颤音。
“可惜，好好的猪蹄，沾了苍蝇，可惜可惜——小子，你拿去喂狗吧……”话音未落，又一个什么东西猛地出现在了矮个男子眼前。
但看那玩意，虽然小之又小，小到只看得见芝麻大小一点星光，却是寒气逼人杀气冲天。
矮个男子不敢怠慢，手腕一抖，那把看上去异常简陋的长剑已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闪电，眼看一股寒气就要喷涌而出，那个奇怪的玩意突然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再看这男子，不由得心中一骇，握剑的手腕似乎抖了一下，却是不提防把个桌上被他砍成两半的焦黑猪蹄给挑飞了出去。
巧的是，这两半个猪蹄不偏不斜，直勾勾飞到云开山面前，很是精准地落在了云开山一直大张着的嘴巴里面。
“惹了苍蝇的猪蹄，拿去喂狗了罢！可不要浪费了好手艺，做厨子的好材料，别给糟践了……”老东西声音传来，却好似已在千里之外。
“谭老前辈，玩笑是否有些太过？”老狼冲着声音的方向一抱拳，提高嗓门喊了一声。不及说完，一低头看见脸色铁青又叼着猪蹄的云开山，一时忍不住，差点笑出了声。
他当然早就听出那个老家伙就是人鬼莫测的谭敬山谭大酒鬼。
矮个男子被谭老酒鬼一顿捉弄，那张跟身材很不相称的脸庞霎时变成了六月的天空，一会晴空万里一会浓云密布一会又电闪雷鸣，好一阵黑白变幻。一看见云开山的狼狈模样，也是憋了又憋，费好大劲才憋住的笑。
却说花嫂跟站在她身旁的冰儿，到底是女流之辈，短暂的惊恐之后，看着眼前大张个嘴巴又叼着猪蹄的云开山，如何还矜持得住？一低头一捂嘴，早发出了生蛋母鸡也似的声响。特别是冰儿，看得出小姑娘忍了又忍，终归没忍住笑出了眼泪，被旁边偷着笑个不停的花嫂悄悄掐了好几把。
只有云开山笑不出来。
太过倒霉的经历，这会真是要气破他的肚子了。
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个善男信女之流？不说别的，光看那柄门扇宽窄的大刀，就知道必是个脾气火爆之辈。
只见云开山“呸”的一声，一口将嘴里的猪蹄唾到地上，一声低吼，一把抓住了大刀。
眼见云开山抓起了大刀，矮个男子身形一变，方才还紧绷着的身子一下子舒缓了下来，只见他提着长剑，以一个放松到有些慵懒的姿态站在云开山面前，握剑的手也在刹那间软成了一根面条，那把简陋不堪的长剑也松松垮垮垂落下去，眼看着简直就要掉落在地上。
只是，那张颇为清峻的脸上，一双很是深邃的眼睛有意无意望着手提钢刀的云开山，不经意间射出一股闪电般的光泽。
云开山瞪着双死羊一般的眼睛，喉咙里不断发出阵阵猛兽一般的吼声，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手中那把丈许长短的大刀，也在这一时刻变成了一条苏醒的毒蛇，正立在寒冷的空气中，吐出红色的信子，不是发出一丝令人胆寒的“嘶嘶”声。
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