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缺什么就越需要那方面的优越感,道德、智力都是如此;内心越自卑,就越需要财富、权力带来的优越感,哪怕是虚拟的、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也好。更要命的是这种渴求机制往往是在潜意识下运作的,人只能看到它让你看到的东西,却看不到它本身。”这位大叔是和刚离开的那位时髦先生一起来的,看衣装两人应该是一起跳广场舞的同道,时髦先生走了,他没走。“优越感不是治疗自卑的解药,也不可能带来真正的道德和智慧,而是自卑、道德缺陷、智力缺陷造成的病态需求,就像毒 品无法治疗毒瘾,只会让毒瘾越来越重。但绝对权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民众的心理毒瘾越深重、越缺乏真正的道德和智力、无意识中越自卑,就越需要绝对权力来提供意识形态支撑并为这些失去自制力、自思力、自决力的奴民提供强制秩序,于是绝对权力的统治就越深彻、越稳固。”这话完全不像出自一个刚跳完广场舞的人。
“绝对权力只有在人性弱点与恶中才能成立,才能生存;也只有不断利用、加深人性弱点与恶它才能强大,才能千秋万代。”在检视内心的过程中,黑框眼镜男生看到了绝对权力的侵入口和在每个人心里的精神基点。
“从技术角度来说,真实的从来不是事实,而是叙事。对权力来说,谁掌握叙事权,谁就掌握事实,谁就掌握历史,谁就掌握现在,进而未来。在我们的教科书还有官媒上,很多时候也在利用人性的善达到它的目的。”疑似历史专业男生目光低垂,似乎在细看某种无形的脉络,抽丝剥茧,“完整的说,很多人性弱点是以善的面目出现的,但这类善的表面下是虚伪、乡愿、寻求道德优越感或自我感动,先天带着盲目和自蔽,实质是为自我满足或私利,而不是实现真正的善,把事情推向好的方向。”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在同一种思维节奏里,教书先生这么来一句没人觉得插话,倒更完全那个整体。
“但因为表面看着是‘善’,所以极具欺骗性,让绝对权力的受众只顾着在道德高地上自嗨,全然不顾实情的来龙去脉和背景。这类绝对权力的受众要的本来就不是真实和真相,而是情绪快 感。这种不求实且被情绪左右的善其实不是善,也不是出于良知。但在孩子身上出现类似情况则情有可原,因为那是出于大多数人天生的善良情感,是单纯,不能说不是善,也没法要求小孩子求实且不被情绪左右,但这也给了绝对权力巨大的可乘之机,它利用孩子的单纯和天生的善良来给他们灌输自己的私货,用看似基于史实的叙事无形中把所有文明正义归于自己,把所有野蛮邪恶归于他人。被这么教育出来的孩子,长大后要从善恶两分、非黑即白的偏狭世界观中走出来,回归相对全面客观且保持自省与同情心的世界观往往要多费很多周折,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可那些走不出来的人就成了绝对权力的最佳受众。”
“靠利用人性弱点与恶而生的权本位专 制制度从来只是一具徒有其表的人形僵尸,在文明面前更是冢中枯骨,可就因为这里有太多只有本能没有灵魂的人,它才能苟延残喘至今,而且看起来还能活很久很久…”听到疑似历史专业男生的那些话,胖男生忍不住了。
“这样的人和专 制制度是互为因果的,专 制者必须消灭真相、良知、真实、自由、爱和勇气,制度化阉割出没有灵魂的人才能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力;而这样的人群聚到一起也只可能以专 制的生活方式过活。”水果阿姨觉得之前内外兼顾的思考挺好,胖男生脾气有点爆,又把矛头指向外部,还是拉回来点为妙。
“这个讨论某种意义上说也算在‘正名’。不管这里一直以来‘乱名’的时间有多长、氛围有多广、渗透有多深,在这里好像都有恢复的可能。”听到后来这些话,古籍女生才从那种无力感和绝望中走出,不禁提了一句。
其实无力感和绝望在人群中已经随着讨论的继续而消散,只是人们没心思表功,大家正在做的事要说“正名”不是不可以,但对很多人来说更像是自救。
“普世价值观在绝对权力的叙事里也是被故意歪曲和污名化的。我不相信这里的正常人内心不向往民 主自由人 权法治,可在绝对权力嘴里这些成了东方文化霸权的体现,虚伪中包藏祸心。这帽子一扣,它就不用去反驳普世价值观本身了。如果它反对的是虚伪,那我没意见,你做得比对方更真就好了;可如果因为莫须有的虚伪罪名而一并否定普世价值,那不是偷梁换柱是什么?但这就是它们的一贯伎俩:反驳不了的就扣帽子。”古籍男生也开始抽丝剥茧,“‘普世价值’这个词本身就意味着它不是任何人或权力提出并强制推行就可以的,那必须是人心所向、良知所向才称得上‘普世价值’。那么在现有的政治观念里有比‘民 主自由人 权法治’更令人向往的吗?如果有,那就是普世价值;如果没有,‘民 主自由人 权法治’就是当今的普世价值。普世价值并不是一个死的概念,没有人不让你提出自己的理念,但只有这个理念以及由这个理念带来的事实普遍人心所向、良知所向才能成为普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