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听见宋星摇的声音也是眉目一动，他慢慢向她靠近，呼吸越来越沉重。
宋星摇将假道士的那柄短刀反手藏在背后，随他逼近的步子向后退去，声音难掩紧张：
“你是何人！”
男子的鼻息裹带着浓烈的酒气，混合帐中的脂香冲进宋星摇鼻中，熏得她脑仁涨疼。
她手腕暗自握牢刀柄，心里的紧张终于被身后逐渐局促的空间挤压成决绝，目色阴沉，定身盯住眼前人。
“站在！再靠近我就杀了你！”
“杀我？”
男子眉间深深紧锁，似乎在忍受难言的痛苦，额间布了层细密的热汗，喉结不住蠕动。
他声音干哑，用力甩甩头，轻佻笑道：
“先伺候好我再杀也不迟！”
说罢伸手向宋星摇抓来，握住她肩膀，将她整个人用力搂近自己胸口，偏头攫取她脖颈的皮肤，口齿不清地在她耳畔呢喃：“别躲……过来……”
“滚开！”
宋星摇神色溢满愤怒和厌恶，曲腿用力一踢，踢中那男子腹下，疼得他大喊一声，登时松开手臂弓身向后退去几步，再抬头时，已有一道寒芒冲他胸口刺来。
这男子虽浑身燥热、神思不清，见利刃乍现反应也极为迅速，横跨一大步躲去袭击，挥掌带起一股罡风重重击打宋星摇的手臂，宋星摇只觉筋脉一瞬间失去知觉，手中短刀脱力掉落，坠在柔软的毛毯上犹如泥入江河，一点异响都未发出。
男子被她激怒，眼中欲火、怒火交缠，力道再无方才那般收敛克制，臂膀开合再次向宋星摇而来，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几攻几守，宋星摇的外衣从衣襟扯裂至腋下，露出中衣。
勉强再次躲过一掌，她拎起架上两只清釉瓷瓶相互用力撞击，瓷瓶应声脆裂，落了一地尖锐的碎片。
她手心攥住一片瓷片，趁那男子站立不稳的一瞬抬手飞去瓷片，瓷片直蹿向男子双目，他全神盯牢瓷片轨迹随手捏住，嘴边的冷笑还未荡漾开，小腹一凉，宋星摇已拾回短刀插进他身体。
几番缠斗，宋星摇发觉此人功夫远高于她，为免再受他反攻，得手后当即躲到远处，一边盯住男子的动向，一边对帐外大喊：
“外男私闯阏氏闺帐，被我发觉欲杀人灭口！”
高声重复几次，帐外终于传出纷杂的脚步声，阳光从身后射在脚下，新鲜而又冷冽的空气泛着寒雾灌进帐中，替换掉弥漫不散的甜香。
地上映出两道人影，假道士将挡在中央的宋星摇搡至一侧，快步走向握住刀柄跪在地上战栗的男子，蹲在他身前，手盖在他手上，急声问道：
“赵兄，可还好？”
他背对另外一人，宋星摇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听语气倒似焦急，扶住那位赵姓男子的肩膀，呼喊他：
“赵兄、赵兄！醒醒！”
于此同时，宋星摇几步走到另一人眼前，拦住她，眼中含怒质问她：
“格玛阏氏，此人藏于你帐内欲对我不轨，还请阏氏你给孤涂君一个交代，给沈鹤一个交代！”
格玛被宋星摇挡住视线，又猝然被她如此诘问，一时未反应明白，眼底泛着惊诧慢慢移开目光向四处打量，愠色渐浓，咬牙挤出两字：
“赵——芃？”
“夫人！”
假道士扔掉怀中之人，快步走到帐口放好帘幔，捏住宋星摇后颈反剪她两臂钳在自己手中，低声回道：
“夫人，赵芃已经死了！”
“死了？”
格玛闻言微微错愕，绕过宋星摇走近地上的人查看，伸手一探鼻息，又闻见浓烈的酒味，心中终于想明白因果，气急甩了他一巴掌，赵芃的头被巴掌扇得微偏了半寸，丝毫不见反应，当真已死。
“这个蠢物！”
格玛起身踱了几步，满身焦躁，片刻后她站定深深打量宋星摇，神色复杂，犹豫半晌，抬手示意假道士放开她。
“阮慈姑娘，是我这个下属对你不敬，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伤？”
宋星摇扭扭手腕想挣开假道士的手，未想被他箍得更紧。
假道士上前一步，凑近格玛，目光阴狠决绝，改说鬼方语低声谏言：
“夫人，这个女人留不得！”
“留不得？”格玛一愣，亦换回本族语言与假道士交流，“她是沈鹤的女人，沈鹤曾救过我一次，我不能做伤害他的事。”
“夫人！”假道士再出言劝谏，“赵芃死了，阮慈她出现在您帐中发生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属下恐怕孤涂君会借机生事。昨日嬴国忽然在两国边境线东侧附近集结大量兵力，现在外有敌情，属下恐怕朝臣会借此拥立孤涂君登位！况且东侧正是您和南将军的地盘，万一孤涂君趁机借刀杀人，待两国交战后故意不加援手来打压您手底的兵力，最后您再想立幼子……或者别的想法……”
假道士稍作停顿观察格玛脸色，见她似乎有所动容，嘴边沁出阴森的笑，为烈火添上最后一把柴：
“所以属下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将一切原因推到孤涂君身上，正好可以挑拨沈鹤与孤涂君之间的关系！就算夫人您日后想拉拢沈鹤，也是难得的机会。”
格玛眉心跳动，再扭头去看宋星摇时，全然不见方才的懊恼，只剩寒意。
“那么——”
她挑起眼尾斜眼看向假道士，“依骨都侯的意思，该如何赖到大孤涂身上呢？”
假道士心中早有盘算，不假思索道：
“沈鹤极其看重这个女人，待长时间等不到她回去，一定会跑来查问情况，而他为了避免被夫人帐外的守卫阻拦，必然请孤涂君一同前来。他见到阮慈这副模样会心神不宁，夫人您以关爱为由先放阮慈离开，待她远离您的帐子后，属下会提前安排好人将她带到营外杀了，扔在孤涂君所管辖的地界内。而到时候，您只要一直找借口拖住沈鹤，让他以为您没有杀人的时机，脏水，自然就泼到孤涂君那边了。沈鹤他不必知道究竟是谁杀了阮慈，只要对孤涂君心生疑惑就足够用！”
一番言论说完，格玛眼中的光芒变得毒辣，看向假道士时也存了一缕试探。
“骨都侯在三孤涂手下时，我就听闻你手段了不得。今天这么短的时间内，骨都侯竟然已经盘算如此多……”
她俏丽的眉眼中闪现一抹凶煞，冰冷道：“要是有一天你重新支持三孤涂，恐怕三孤涂也有机会重新得势吧？”
假道士浑身流过寒意，立刻俯身恭敬回答：“属下不敢有其他杂念，但三孤涂君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希望夫人信守承诺，待事成后，留三孤涂君一命，流放在最偏远处苟活，也算属下报了他的恩情。”
格玛冷眼打量假道士，不曾发觉他神色异样，半晌后才笑了声，宽慰他：“哎，我不过随口说说。骨都侯对待旧主有情义，我很欣赏，否则也不会用你。你放心，只要三孤涂他放弃所有兵权，留他性命我说到做到。你抬起身子吧！”
“多谢夫人。”假道士再一颔首，“那属下先去安排人手了。”
假道士慢慢松开宋星摇，离去时在她身后冷言警告，“阮慈，老实等在这！不要对夫人不敬！”
宋星摇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向格玛，挥开她假意替自己整理衣物的手，冷言道：
“把我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