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站在屋檐下,看看身后的厅房,并没有进去。
相反,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望着白雪覆盖下的原野。
那位十足倒霉的小姑娘当然已经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所以老狼再也用不着将手放在剑柄上。
这让他不觉轻松了不少。
来自北边蒙古草原的风牵牵连连吹过来,时而猛烈时而轻缓,但不管如何,都是一般彻骨的寒冷。
老狼吹着风,又转过头看了看东边。
东边自然也是一片苍凉。
太过偏远的地方,即便到了春夏时节,这里也很少有过来自东边的风。
比东边更远的地方,据说是一片海。
无边无际的大海,比大漠更宽广、比草原更辽阔。
从无边大海上吹来的风自然是温暖湿润的,可东边的风却很难光顾眼前这个地方。
所以这里只剩下高原、荒野、大漠、雪山和草原。
这里没有东边的风和东边的雨,却有来自东边的鬼。
方才那种浑身黑色行踪诡秘的恶鬼,据传就来自东边,隔着一片大洋的地方。
想到这里,老狼突然间眉头一紧,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院子西边那个跨院。
这会他是替闪电担心。
既然跨院内已经恢复了安静,闪电当然早就回到了马厩。
因为只有老狼拿闪电当兄弟,别人眼中,再骏的骏马也不过是个畜牲。
已经现身的一只恶鬼虽然已经彻底做成了名副其实的鬼,但——
老狼一个激灵,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这群鬼实在太过诡异了。
更何况,闪电那恰到好处的一脚,虽说拯救了一条人命,却也不可避免地跟这些鬼结下了梁子。
哪怕只是一匹马,跟人有了过节,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老狼还站在那里。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周围,发现周边一个人都没有。
连所有房间的门窗都是紧闭的。
一时间,老狼感觉自己已然站在了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原之上。
不过,这当然是老狼希望看到的。
花嫂这个地方就是如此,当你希望安静的时候,整个世界就会在刹那间变得安静。
老狼又略微一看,眨眼功夫,早站在了马厩门口。
看见悠悠然嚼着精料的闪电,老狼忽然间莫名其妙悬起来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闪电一见老狼,也是兴奋地连着打了几个响鼻。
完了,眼睛一斜,又大模大样嚼起了草料。
简直一点都不客气。
其实,就应该是这样,真正的兄弟,从来都不会玩一些虚头巴脑的虚情假意。
“这家伙——”老狼看那贪吃的模样,差点笑出了声。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准备去摸闪电的脑袋。
蓦地,老狼那只干硬的手一下子停在了马头上方三寸远的地方。
含了一嘴草料的闪电也猛地停了下来,一双尖尖的耳朵不知什么时候早高高耸立了起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陷入了停滞。
当然,真正的时间从来都不会为谁停留片刻。
它只会不停地走,让英雄衰老,让美人迟暮。
而严寒异常的朔风,让老狼清峻的脸颊上,似乎都有了时光流逝的痕迹。
但此时的老狼显然并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相比较与年华易逝的恐惧,更大的危险就藏在身后。
老狼看着闪电惊恐的双眼,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闪电的脑袋,又轻轻掸去沾在闪电脑袋上的一丝土灰,放下手,很是认真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把腰带拉得平顺了些,拍拍剑柄,看一切都弄的差不多了,不慌不忙转过身,重新盯住了眼前这个破破烂烂肮肮脏脏的小院子。
他的眼神跟他的身躯一般轻松。
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连空气都是寂寞的。
但老狼分明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影子虽然背对着他,但老狼已然看得清楚:这又是个少年,年龄与他相仿,一身粗布单衣,腰间也插着一把长剑……
这——
这哪里是个人,简直就是老狼的影子。
虽然看不见,但老狼明白,这个几乎跟他一模一样的少年如今就待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并且,等老狼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合适的地方等候他多时了。
那——
既如此,是否意味着就在老狼还在寻找他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准备妥当了?
他一直待在暗处,就是等他不经意间露出破绽。
但眼下,老狼已经露出了太多的破绽。
如此不对等的对决,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更加危险的是,一个专程来杀他的杀手,明知有着千载难逢的机会杀了他,却放任机会流逝而不去杀他。
莫非——
是这个对手不屑于背后下手,还是有着什么更加让人迷惑的深水漩涡……
当然,对老狼而言,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足够凶险。
老狼还是站在那里,整了人似乎在刹那间变得通透起来。
他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
世界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他手中的剑……
“哗啦!”一个异样的声音不提防传来。
老狼悄然睁开眼睛,猛地发现眼前那个他一直等待着的少年不仅没有现身,相反,却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面草房中直堆到房梁的枯草堆上,却掉落下来了好几捆人腰粗细的饲草。
一同掉下来的,还有一个人。
看模样,应当是个死人。
老狼心中一惊,脚下暗暗用力,不动声响两步蹿上去,低头一看,不禁愣住了。
这当然是个尸体。
并且,是个女人的尸体。
对老狼而言,一个杀人无数的杀手当然不会像普通人一般害怕一具尸体,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呈现在眼前的,却是方才被他护送出去的那个小姑娘的尸体。
自己可是刚才才亲手拉着她的胳膊送她出的这个破院子,才多长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已经是阴阳相隔了?
再看小姑娘,生前分明遭到过强暴,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赤裸裸的身体上,伤痕压着伤痕,除却那张勉强能辨认出来的脸,几乎没了人形,简直惨不忍睹。
更让人发指的是:小姑娘还没有长成的胸脯早不见了,看着两个不甚齐整也不甚规则的血洞,怕是不知被何种兵刃硬生生给扯了去,下 体也是被什么利刃给绞得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让谁对一个涉世未深的风尘女子下如此毒手?
看这惨绝人寰的杀戮,真不知道小姑娘活着的时候遭了多少罪?
然而,最让老狼心惊的,还是小姑娘咽喉上的致命伤:宽不过七分,深不及两寸,干净利落、光滑如切。
显然是剑伤。
小姑娘已然痛苦到几近扭曲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冰冷的天空,极度惊恐又极度绝望的神色早已凝固。微微张开的嘴巴,似乎又在说明在她遭受痛苦的时候,突如其来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剑,让一切终结……
可是,这个小姑娘明明刚才还活生生站在他的身边,即便遭遇不测,时间也根本就来不及。
又是谁,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刺出那精准无比的一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