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狼回到那间厅房的时候,云开山居然还待在那里。
房内一切照旧。
连满地的血迹跟尸首都一模一样,就那样堆在地上。
仿佛这间也算的上干净素雅的厅房本来就是一个屠宰场。
一个真正的屠宰场。
既是屠宰场,那躺在地上的自然不过是些牲畜的尸首,已经宰倒了,歇口气喝口茶,慢点收拾,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反正正是隆冬时节,也不怕这些被宰杀的猪羊一时半刻就变质发臭。
老狼望着遍地的尸首,无意中略一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庭院,才发现好像总待在大门后面又喜欢趴在门缝上眯着眼睛往外瞅的那个粗笨姑娘此时居然就不在门后。
许是方才屋内的争斗吓到了她。
在这个所有人眼睛耳朵都显得颇为奇特的地方,这个笨姑娘倒像是个例外。
也不知道她躲哪去了。
但躺在地上的毕竟是人的尸首,猪羊一般堆在地上,看着确实也不是个事。
尤其是花嫂,不管怎么说,她这个地方也是个做生意的地方,更没有道理就看着几具尸首一地血迹搁在那里,谁都看不见谁都听不着,就等着他们自然消失。
可一向精明过人的花嫂好像真的就没有看见。
他只看见腰杆依旧笔直脸上却有几分沮丧的老狼。
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她就知道老狼出去一圈后定然还会回到这个地方的一般,一阵忙乎,赶着老狼的前面,已经整理好了笑容就站在那里。
好像专门为迎接老狼的到来一般。
她好像是真的只为迎接老狼。
这么短的时间,忙乎了一堆事,就这样,还专程忙里偷闲又收拾了下自己。一阵装扮以后,又神采飞扬地站在了老狼的面前。
重新梳妆过后的花嫂,脸上全然没有了那份苍白的颜色。
连她身上的香气也不似之前那般浓烈,复又恢复了之前淡淡的模样,像是春日间一朵素雅的鲜花了。
“大侠……”看着老狼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沮丧之色,花嫂一声轻呼,满是关怀地迎了上去。
看那热情的模样,真像是朵春风吹拂下的迎春花了。
但自始至终,对于把个大刀像是个拐杖般拄在手里又暗自呻吟个不停的云开山,饶是他身材那般的高大,在花嫂眼中,就好似跟地上的尸首一般,一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花嫂!”别人欺负他也就罢了,奈何一个他眼中的“小娼妇”也敢这般无礼?千人尝万人压的东西,简直欺人太甚!这话要传出去,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眼瞅着花嫂对老狼无微不至的关爱,云开山哪里还忍得住?只见他强忍着性子,瞪着眼睛发出一声低吼。
“云爷,请问有何吩咐?”这边花嫂一脸柔情地望着老狼,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云开山满腔的怒火,嘴里随便应付了一句,眼珠都没有转一下。
“有何吩咐”?云开山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花嫂竟敢无礼到这个程度?一声怒吼没有换来预想中满是惶恐的殷勤,倒让云开山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只见他瞪着眼睛,呆呆站在那里,嘴里嘟囔了一句,又抽搐几下,整个人猛地一震,突然一咬牙,把个握着大刀的大手攥得“咯咯”直响。
“哦——云爷!请云爷恕罪,怪奴家安排不周,忘了云爷的大事,奴家这就去安排!请云爷稍后,铁匠马上就到。”花嫂总算把眼光从老狼身上挪了过来,但依旧没有看云开山一眼,却直接望向了他手中那把大刀。看着光秃秃的刀背,花嫂恍然大悟般地一撩头发,很是郑重地冲老狼一躬身,语气已是变得无比客气。
“这……”云开山看着站在面前浑身飘香的花嫂,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花嫂,一张咬牙切齿的嘴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啪!”云开山愣了半天,脸色由黑变红、由红变紫,又从紫色变成了更深的黑色,一口钢牙直咬得“咯吱”怪叫,紧绷的脸庞眼看就要瞥出血来,好半天没吐出半个字,突然浑身又是一震,那个海碗粗细的手腕用力一抖,将个混铁铸成的大刀刀杆狠狠撞在了地上。
这一下的确砸得很是用力,老狼分明看到那跟简直跟云开山手腕一般粗细的刀杆愣是惊得整座厅房为之一颤,陷入地下足有二尺深浅。
旋即,宽阔的刀身发出一阵龙吟虎啸般的声响。
再看那起伏个不停的胸脯,云开山怕是除却肺腑、连腰子都快要气炸了。
“云爷恕罪!”花嫂稍稍提高了嗓门又叫了一声,高高耸起的胸脯也在不经意间跟着云开山一阵起伏。
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啪!啪啪!”又一个声音在屋内响起。
相比较与云开山方才用刀杆砸地的声音,这个声响实在是太过轻微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轻微不堪的声音,却让云开山紧绷着的身体不由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
那感觉约莫就像一个人三九天被剥光了衣服仍在冰面上一般。
花嫂起伏个不停的胸脯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只见老狼一声不响坐在桌边,一只修长的手指似是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
伴随着这几声敲击声,屋内早显得沉重非凡的空气也在一刹那间变得缓和起来。
“花嫂,劳烦您安排人处理一下,多谢了!”老狼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眼睛却是透过半开的窗户,一动不动望着远方连绵的山峦。
“好!好!马上安排!马上安排!”花嫂当然知道老狼要让她处理什么,她忙不迭地应答着,打理得颇为整洁的鬓角,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几滴汗珠,而那张迷人的粉脸,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
诚然,不管什么情况,让客人跟几具尸体同处一室,总之不是个太过合适的待客之道。
“多谢!另外,这位云爷的事,也有劳花嫂了。”老狼说着,回头瞅瞅那杆衣深深插入地下却依旧被云开山握在手中的大刀,又转过头望向那冬日里异常空旷的荒野。
“两位稍候!马上就好!”花嫂说着,也跟着老狼的目光看看云开山的大刀,又转过头看看窗外,目光游离处,无意中撞到那个还摆在屋子中间空地上又倒满了清水的大号木盆,似乎迟疑了一下,一只无意中抬了一半的滑嫩小手突然就悬在半空,上下左右试探了几次,却在那一刻,怎么也找不到合适位置似的,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就那样悬在那里,显得颇为为难。
屋内的空气刹那间又似乎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