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老狼少侠在此,白某特来一叙!”只见得门帘一晃,伴随一个听上去颇为爽朗的声音,早有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款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一个童子,怀里捧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
但见那男子:年约五旬上下,生得八尺有余,面皮白净、面容清瘦,上面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一缕长须,头戴纶巾、身披鹤氅,虽是隆冬,手中却也握着一柄羽扇,举手投足间,恍如驾雾而至,一眼看上去,浑如竹林高士、真个仙风道骨。
再看那童子,虽是年幼,却也长得面如冠玉、俊俏伶俐,身穿一领素雅清洁的道袍,自然显得丰神俊逸,恰似不染半点俗尘。
“原来是白先生!失敬失敬!不知您老仙驾莅临,奴家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老狼正看着,不知花嫂什么时候早钻了进来,一看站在地上的男子,慌忙迎上前去,郑重其事行个万福,语气已然是显得恭敬无比。
“夫人休要客气!白某不请自到,叨扰之处,还请夫人海涵!”那男子见得花嫂这般客气,也很是郑重地冲花嫂一拱手,朗声说道。
随着男子手臂的晃动,老狼分明看见那扇柄上镶着的一块玉佩,虽然只有胡豆大小,却显得温润剔透、晶莹纯洁,宛如一泓清泉一般,看不见半点杂质,端的是块稀世好玉,绝非寻常之物。
“久闻少侠威名,一直无缘相见!偶闻少侠屈身至此,白某特来一叙!来时匆忙,也不及先行下个帖子,多有冒昧!”那男子跟花嫂客套的差不多了,转过身又冲老狼一拱手,语气愈发显得郑重起来。
他虽然明显年长得多,更兼气度非凡,可对着老狼这么一个后生晚辈,却全然没有半点倨傲之气,相反,一言一行,都颇显修为。
“原来是白先生白老前辈!恕晚辈眼拙!晚辈怠慢之处,还请先生恕罪!白老前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老狼说着,早将手中长剑插回腰间,冲那男子一躬身,双手抱拳,就要下拜。
“不可!不可!少侠请起,快快请起!”那男子说着,伸出双手就要来搀扶。
熟料那男子虽是长得长大,奈何一双看上去也算健壮的手臂一搭上老狼的胳膊,顿觉得就像根面条一般,不仅松软,而且颇显无力,连他那双手也是细腻嫩滑的不成样子,简直像是双女子的手掌了。
果真是个文人墨客。
老狼看着,单膝一跪,就要拜下去。
那男子如何肯应允?慌忙弯下腰,双臂一紧,就想把老狼拉起来,一张白皙的脸蛋早涨得通红。
如此再三,一个白面文士,到底拗不过老狼这般江湖剑客,虽经那男子再三阻拦,到底让老狼拜了三拜。
“少侠名满天下,如此大礼,如何让白某承受?惭愧,真是惭愧!”眼见拉不住老狼,那男子也不勉强,一把抚住长须,然而语气还是很客气地说道。
“白老前辈博古通今、德高望重,江湖之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得见,也是晚辈的荣幸!在下一介武夫,却让老先生屈驾前来,真是令晚辈无地自容!”老狼说着,慢慢站了起来,同样很是恭敬地说道。
虽未谋面,但他已然知道站在眼前这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名满江湖誉满天下的一代大儒白如玉白老先生。
“夫人,借您宝地一用!”却说白如玉,看着也不是个啰嗦的人,他站在那里看着老狼,眼睛余光一瞥摆在桌上的酒碗,很是谦逊地冲花嫂说了一句,转过头对着一直站在身后的童子说道:“倒酒。”
那童子自是伶俐非常,一看白如玉眼光扫视着桌上酒器,早就明白,也不等白如玉吩咐,将两个酒碗摆得端正了,待白如玉让他倒酒的时候,已经抱着那个硕大的葫芦,把个酒碗斟满了,很是细心地把酒塞子塞好,模样颇为恭敬但却也丝毫不见半点谄媚之色地将酒端了上来。
老狼微微一瞅,看见那个童子怀里的酒葫芦虽显得乌黑锃亮,到底也不过是个寻常的酒葫芦罢了。可这寻常酒葫芦里斟出来的酒,却显得碧绿通透、清澈见底,盛在碗中,宛如两块暗自流动的翡翠。风吹过来,那酒香虽不甚浓郁,唯独显得淡雅温润,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奇异的香味,如袅袅香烟,恰如三月间柳芽之上的露珠,清而不淡、润而不骄,恍惚间只觉得此酒绝非凡间之物,定是凌霄之间仙家殿府中才有的玉液琼浆。
“素闻少侠喜好饮酒,白某无以为敬,一碗珍藏的薄酒,请少侠品尝!请!”白如玉虽是江湖中公认的饱学之士,但也不讲究那些酸文人的繁文缛节,一把端起酒,双手送到老狼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
“多谢前辈厚爱!前辈请!”老狼当然也不是个啰嗦的人,双手接过酒碗,冲白如玉一扬,也不客套,一仰头,一饮而尽。
“爽快!”见老狼这般利落,白如玉不觉叫出好来,一伸手,又端起一碗酒,呈到老狼面前,说道:“请!”
“多谢!”见白如玉这般,老狼自然更没有什么讲究,又接过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好酒!”放下酒碗,老狼随手一抹嘴,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老狼自是好酒之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喝过的酒,怕是能灌满半个大漠边上的水泡子,可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奇异的酒。哪怕花嫂柜上珍藏的百年老酒,真要论起来,也是云泥之别。
不是说这通身碧透的酒有多好喝,相反,这酒味淡之又淡,但奇妙之处在于:一口喝下去,仿佛就像是五脏六腑全被洗涮了个干净一般,浑身上下的污垢之气一扫而光,一口气长舒出来,说不出的滋润道不完的舒适,神清气爽之余,俨然已是身在仙境、远离尘俗了。
老狼喝过两碗酒,意犹未尽地看看那个童子抱着的酒葫芦,不觉咂了咂嘴。
“哈哈!”白如玉见状,微微一笑,一挥手中羽扇,朗声说道:“花看半开、酒喝微醺!过量饮酒,恐伤贵体,非是白某吝啬,舍不得一坛薄酒,请少侠见谅!”
“多谢前辈教诲!”老狼听得白如玉这般说,没奈何,略微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又冲白如玉拱了拱手。
“后生可畏!”白如玉说着,转过身,看了看兀自还站在那里瞪着眼望着屋中一切的女子尸体,走上前去,冲尸体略一拱手,说道:“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姑娘虽惨遭杀戮,却也是命中注定!命理之事、生死轮回,悉为定数,绝非人力可为!既是尘缘已了,还请姑娘不如放下怨念、抛却执念,心怀善意、早入仙道!”说完,又对着尸体深鞠一揖。
“唰!”待白如玉说完,那尸体猛然间浑身一软,无声地跌落了下去,平展展倒在了地上。再看那脸,虽是扭曲依旧,可那嘴角诡异的笑容却在不经意间消失,连空洞的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少侠,听白某一劝:少侠武功盖世、威名远扬,但这世上万般,绝非是仅凭杀戮就可以解决的。就像这女子,死在少侠剑下,虽说是这姑娘命中该有此一劫,却也是少侠犯下的杀孽!活的时候一剑封喉,死了化作厉鬼,还是一剑封喉,却不是罪孽加重?少侠剑法超群,也要考虑一下身后之事。愿少侠多行善事、少事杀伐!逆耳之言,还请三思!”
“先生……”不及老狼开口,那个站在身后抱着个酒葫芦一言不发的童子突然凑上前去,冲白如玉耳语了几句。
“少侠,本来想着跟少侠叙谈一番!却不想为俗事所扰,白某身不由己,先行告退!来日方长,诸位,白某失陪了!告辞!”白如玉说着,很是客气地冲几个站着的人逐个一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看那白色的背影,真的像是腾云而去一般。
“好你个老狼!原来人是你杀的?好端端你杀的什么人?你杀谁不好,你杀个小娼妇?你个浑小子,你找的什么猎户?你吃的什么野味?你小子就是这么吃野味的?好!你武功好,你剑法好!你想杀人你杀去,你想吃野味你吃去!你爱怎么折腾你自己折腾去!你杀你的人,你吃你的野味!你个浑小子,你别连累我啊!你杀了人,厉鬼索命找我索,她不找你,找我!你个浑小子,你连累老子差点送了命……”众人正大眼瞪小眼望着飘然而去的白如玉,却不想云开山突然跳了起来,怒气冲冲指着老狼的鼻子一顿痛骂。
一边扯着嗓子大骂,一边蹦起来跳个没完,显得极为激动。
这会他脚上的伤好像完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