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着亡魂盘旋着飞走了,蒼葭顺势坐在地上,沉也靠近蒼葭坐下,身上满是泥土,席地而坐的泥土倒也顾不得了。
葭问,“不过,我看着亡魂倒是像那日,我们去葡萄园捡到的山鸟一样。”
“就是它,也就前日。”
前日他从地下城出来不久后,
“我在街上又遇见了它,之后它就一直围着我转,我去哪儿就跟着,我想着干脆训练它传递消息了。”
葭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沉点头,“难怪,亡魂是你取的名字吗?”
沉摇摇头,“不是,它前主人取的,它说叫亡魂。”
“它会开口说话啊?”
“我好像、能听懂它的语言。”
“你能与鸟兽对话?”
“不是,只能半懂亡魂的。”
“那你们还真是注定的缘分,它追上了你,你能懂它的话。”
沉视线看向葭头上插的簪子,他亲手做的葡萄簪只差最后一点就可以完工,本来是准备晚间给她惊喜的。
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可惜与悲戚,他小心翼翼为蒼葭拍去肩膀上的泥土、清理掉头上缠着的残花败枝。
沉笑谈:你头上的簪子很好看。
葭凝望他的眼睛变得像湖水一般明澈,她摸索着发髻取下桃枝簪,拿在眼前端看,眼底堆笑。
“它叫焉哉花,我也很喜欢它,是我一位朋友送我的。”
说罢,她的手不知不觉摸向脖子上的项珠。
沉挂笑:你取的名字?
葭摇着头,“不是,那位朋友跟我说,它是一个傻子弄掉的,我也不知道为何他送给我,送我的时候就跟我说叫焉哉花。”
葭抬抬手,藏在袖中的五福串也露出来,“还有它,五福串,他一并送我的。”
沉疑惑着,“噢……你与他是何时认识的?”
葭思索着,眼珠子骨碌地转,“第一次,是在……”
她串想记忆,上次是她结婚后一日,再上次是去陵景山,再之前,就是静思院……那日,她跑出去,被罚那晚,
“几个月前,初春……”
她都想起来了,“是我第一次见你的那一天……”
葭想起那日现在竟无比欢喜。
沉好奇地问,“你第一次见我?”
葭捂嘴憨笑道,嘿嘿,她摇头晃脑地,“想不到吧,我在很早之前就见过你了。”
沉更加来了兴趣,清亮的眸子盯着葭想要知道,“何时?”
葭偷笑着反问,“你当真想知道?”
沉默默感到不是好事,还是点着头,“快别笑了,跟我说说。”
葭想要停止这肆无忌惮又痴傻的大笑,不过越是制止越是止不住,她嘴里软软糯糯说道,“其实就是……那天、莳花堂门口,你……被你大哥、拎……拎出来当街教训那日,今年初春的时候……”
沉想起来了,如今竟是羞愧难挡,真是自找窘态,他躲开葭满是笑意的眼睛,真是,怎么会呢?第一次相见,竟是那般窘况,他的脸转到一侧躲在袖子旁,此时有没有地缝可以钻进去?
他吞吞吐吐从嗓子眼里冒蹦出话来,“你、那时候……在、人群中啊?”
葭揉捏着笑累的脸颊,眼睛里涌出水来,“刚好……遇到了。”
“那你那时就知道我那样……还与你大姐换嫁……”
葭突然很认真地回答,“那时虽然你大哥在教训你,周围人群也说你玩世不恭,但是我却觉得不完全是那样……我在你眉眼中看到了不同于一般人的东西。”
沉好奇,“什么东西?”
“超然物外,非凡俗之人。”
沉被她一番话说得心底掀起一片细浪,像春雨无声,润人心田。
他自嘲,“现在眉眼尽是尘土了。”
葭笑他,“还有美人花!”
她从沉头发上取下那片飘在发丝上的异木棉,手心上轻轻一吹,异木棉就飘走了。
“你的美人花飞走啦!”
沉眼笑眉舒,拉住葭的手,轻勾一下鼻尖,“还有你这朵美人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走的!”
葭嘟起嘴巴冲沉耸着鼻尖,“你也是朵美人花!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不过说真的……”沉立时变得沉重起来,“如果现在能让你出去,我一定放你走。”
“傻瓜,说什么呢?我们自然是要一起出去的。”
“蒼葭,我说真的,我喜欢你。”
葭从未见过沉如此认真,她调侃,“我们是夫妻啊。”
沉,“不是因为我们是夫妻,所以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所以我喜欢你。”
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恍恍惚惚地,“我、”
她反问,“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我想知道,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沉的眼神望向眼前的墙壁,像是看穿了墙壁,回溯到了他们相处的点滴。
“你率真勇敢,真挚热烈。
可以为了大姐的幸福计划出天衣无缝的换嫁一事,可以为陌生人细心熬甜腻腻的醒酒汤,为松节谋划最好的出路,将所有人都放在心上,为所有人付诸真心。
你超逸绝尘,卓荦不羁。
紫烟居自在扑流萤、乐天湖悠然戏水逗鱼、葡萄园逍遥摘葡萄、勇敢斗毒蛇救山鸟,于天地间怡然自得。
你夷然自若,从容不迫。
暗中为我解围,助我成事,不问因果,不求真假,于逆境中为我鼓气。
你还心怀热忱,不计得失。”
沉眼波流转,盯住她的眸子,
“你就像天上的星子,
挂在皎皎明月旁,
散发自己的萤光。
有人看见无人看见,
有人赞美无人赞美,
都是那样,
自在如意,
舒卷趁心。”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似春日潺潺细流,像夏日清泉叮咚,秋风萧萧,冬风送雪,舒缓轻柔,让人痴醉。
他的眼眸柔情万千,眼波搅得她心绪神乱,如迎春枝头烂漫,若夏荷淤泥不染,秋菊与世无争,红梅雪中盛怒。
葭只盯着他的眸子,不说话,沉眼中的柔波似乎要将葭卷进去,他说,“句句衷肠。”
葭凝望他瞳瞳的眼睛,缓缓开口,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轻声低诉,“我也喜欢你。”
声音细软,却坚定到不可动摇,这句话丝滑地溜进沉的耳朵。
沉呆愣片刻后,拉起蒼葭的手,轻轻一吻,又靠近葭的额头温柔地低吻,随后紧紧抱住蒼葭,他们依偎在一起,互相倚靠,互相扶持。
葭直起身子凑上沉的嘴巴,他的嘴巴软软的、甜甜的,往里,湿湿的、润润的,两人闭着眼睛一高一低,神色松弛舒缓,舌头在黑夜中摸索,缠绕……
葭双手勾住沉的脖子,沉不自觉地搂住蒼葭的头,两人的气息交错,融合,如春雨般湿润,点点细雨滴落,干涸的土地有了生命的活力。
阳光绕着洞口从东向西倾斜,洞口一圈都被阳光抚照过,如今阳光西落,洞内温度渐低。
沉摸到蒼葭的手渐凉,他解下身上的斗篷围在她身上,搂住她,一边搓着蒼葭的手,嘴里念叨,“杜蘅怎么还没有来,不会亡魂没有听懂吧。”
葭问:杜蘅就是那些时日在吴府养伤的姑娘?
沉点点头,是。
葭:她是你的?
沉解释:死士。
葭问:你为何要培养死士和暗卫?
沉:我本来想的是与大哥一争家主之位,之后顺理成章把母亲的牌位接入吴府,而大哥有大夫人背后的王氏撑腰,他们暗中力量很强,所以我暗中培养了暗卫和死士想与之一斗。但是如今二哥回来了,我本就无意家主之位,所以希望能兵不血刃,达成母亲遗愿。
葭:你全然无意家主之位吗?
沉:我只想乐得逍遥自在。
葭再问:你母亲?
沉一一回答:我母亲为生下我,舍弃了自己。
葭敬佩道:她是位伟大的母亲。
沉不说话,葭看出他的沉重,靠得他更近,伸出手挽住他的腰,身子塌在沉怀中,宽解他,“你母亲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呢,看着你每一寸成长,每一次欢喜,她会因为你现在成长得这样好而欣慰的。”
沉也搂紧蒼葭,“她还会因为我身边有你而不再担忧我了。”
沉取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倒出全部的糖果,他剥好一颗递给蒼葭,“吃一颗吧。”
葭惊奇地看着沉的一举一动,此时此地,竟能有一颗甜甜的糖,平日也不见他是吃糖的。
葭将嘴巴凑过去,咬住糖果在嘴里抿,腮帮子被糖果秃噜出一块儿,只一会儿,甜得口水都要化了。
葭小猫般蹭着,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他们同频共振,一呼一吸,一起一伏,洞内安静得出奇,除了两人紧靠的地方,其余都冷瑟得人发抖,他们的体温融合在一起,与洞内的寒气相抵抗。
吴府内,吴矰弋自回来后就亲自与云实和松节说道,“回来途中遇到六弟和六弟妹,他们突发奇想要前往葡萄园小住几日,让我转告你们,二人如今如胶似漆,你俩可不要打搅了他们的兴致。”
松节与云实那时正同在一丈居挪花,松节想要把那朵抓破美人脸挪得远一些,看见它就想起白府内的种种,云实看见了正过来帮忙。
他们两人似信非信地点点头,答应着好。
松节疑惑地问,“小姐连衣物都没有带。”
云实也不解,“为何会这么突然?”不过想起今日早上,公子一人独自在书房内发呆,他想,莫不是公子与少夫人说开后,两人心意相通,两人现在正像二公子所说的那样?想来二公子也没有理由来骗自己。
他宽慰松节,“松节,别担心了,或许他们就是心血来潮,再说,葡萄园也留有衣物。”
松节还是不免担忧,“可那是夏日的薄纱,如今已深秋入冬,天寒得很,小姐的寒疾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行,我要给小姐送点衣物去。”
云实拉住执意要去的松节,两人都被此举弄得不好意思,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云实松开手,解释着,“你说,公子和少夫人好不容易有个独处的时间,我们去岂不是打搅了他们。”
松节嘟囔,“可是小姐……”
“松节,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们还是先把这花挪开吧。”
松节犹豫再三,还是点着头,弄起花来,这样,小姐一回来就能不受这花的干扰。
云实问:松节,我觉得这花倒是很好看啊,又为什么要挪开呢?在这儿的话,少夫人一开窗就能看见,不是很好吗?你们女子不是都喜欢花吗?
松节盯着云实嘟囔:你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我说挪开就挪开!
云实摸不着头脑,忙点着头,手上用铲子松周围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