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月原本就是很有实力的秦腔演员,在家憋得很久了没唱过戏,再次唱开来,这次却一发不可收拾。每次秦腔自乐班在裴家村里唱戏,她都要到场演唱。她还指导那些想学戏的人,教他们一些唱念做打的唱戏基本功。在她加入秦腔自乐班之后,他们的自乐班队伍就不断壮大,吸引了本村和附近村的好多戏迷。这个秦腔自乐班,让她可以好好地打发时光。
四十五
女儿裴小燕上大学之后,裴文海带着久久挥之不去的一个情结,在一个星期一的上午来到昆宁中学教师家属院门口。
不到十点,他就将车停在离中学家属院门口十几米的地方,静静的等一个人的出现。裴文海还是忍不住想见到夏玉茹。
估计他要等的人要上街买菜或者做其它的事情,上午应该会出现的。
营头镇的街区和街道都在改造中。原来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盖的昆宁机械集团公司职工住宅楼又窄小又低矮,已经不适合居住,逐渐在改旧换新,拆旧楼、建成一栋栋六层的面积宽敞的新住宅楼。镇上主要街道也正在改造修整中,新修了道路旁的排污管道,主干道半边路路面已经新铺了柏油,另半边还没有铺柏油,还露着底层已经压平整的石子路基。由于道路还没有完全畅通,又是上午上班时间,这个时候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和车辆。
裴文海停车的街道旁边,是一个约八十米长三十宽的街边花园。两周没有下雨,花园里的树木花草在太阳的照射下,干巴巴,显得无精打采。
裴文海先是坐在车里等,又下车在街边吸了几支烟。这样的等候让他越来越觉得烦闷,可是,他还是想继续等待。
十一点过了十几分钟,他终于看见了那个曾经非常熟悉的身影。她从教师家属院大门口出来,沿着人行道向他这边走来。裴文海丢掉烟,有些紧张,看着走过来的人。
夏玉茹这时候也看见了他。
六年不见,夏玉茹也不复当年的青春,岁月在她身上刻下痕迹,她的眼睛有些凹陷,眼睑上有了皱纹,鼻子两侧可以看到法令纹,脸上的皮肤有些松弛,头上还可以看到一些白头发,人还比以前消瘦了些,她的肤色和披肩发型却没有变。夏玉茹身穿白色的蕾 丝衬衫和黑色长裙,还是保持那份恬静自然。
“她还是那样的美!”他心里说,尽管他看着的这个人容颜有了明显的变化。
夏玉茹看见裴文海,有些惊讶,但还是带着疑问的神情向他走过来:他应该是在等她。
“你......还好吧?”裴文海说出话的时候,既紧张又激动,以至于发音都有点颤。
夏玉茹走到他面前来,听到他的问候,还是迟疑地望着他,感觉像是看着一个既是相识而又陌生的人。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夏玉茹的语气淡定,她看到裴文海形象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她好几年没有见到他,需要回忆一下。
“哦,我在这镇上办了点事,就想看看你......你还好吧?”裴文海又问。
夏玉茹低头沉默,并没有立即回答他。
裴文海猜疑自己的问候是不是不合适。他继续说:“我父母都不在世了......小燕,也到西安上大学去了。”他这忧郁的话语,给夏玉茹传递出信息:他很孤独。
“哦!”夏玉茹有些不自然地看着他,而这种看他的眼神,已经和上次他们不期而遇时的眼神不一样了!并不是裴文海想要看到的眼神。
夏玉茹迟疑了一下,扭了扭头,移开了目光,看着路边。她用嘴巴轻声地呼了口气,或者,是一丝叹息。
几秒钟后,夏玉茹说:“岁月催人呀,我母亲也不在世了,我爸现在身体也不好,一直需要人照顾。”她又将目光转移到裴文海身上,看着这个一直保持身型没变、发型依然没变、白衬衫依然不变、眼神依然不变、依然绅士风度的故人,却看到他表情里有掩饰不住的颓然。
“我们,都在变老,不是吗?”她等着裴文海说话。
夏玉茹不知道裴文海这时候是为何要来看她。好几年了,她已经刻意淡忘掉这个人、忘掉和他的过去,专心过自己的家庭生活。
以前没有离婚的时候,夏玉茹和裴文海说话也总是温柔客气,而两个人言语间总有一种默契,透出相互欣赏和亲密、信任。现在,她的语言,流露的是一种形同路人的陌生,一种被时光冲淡的平静。
“嗯,经历过太多的事,变老,这就是岁月给我们的吧。”他将手不自然地插进裤兜来缓解自己心里的复杂情绪,感叹这个应该要面对的话题:“我和她,都在变老”。
“你过得怎么样?还好吗?”他又问。
夏玉茹好像明白了什么,微微地笑了笑,脸上的法令纹、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还好吧,我只是个家庭主妇,靠丈夫的工资生活,每天除了做家务,就是去弟弟家照看一下我爸爸。我孩子还小,还要每天接送他上学放学。”夏玉茹的语气有一点自嘲,也告诉了裴文海,她的生活就是简单的家庭生活。
“哦,那就好!生活不累。”早在裴文海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有些伤感。
夏玉茹不想继续说到自己的家庭生活,便转移话题:“元海大哥身体还好吧?”
“他身体还好,孩子们也都大了。”裴文海回答,却在心里问:“她怎么不问我好不好?也只字不提小燕!”他还没想好下一句话说什么,又不自觉地把手伸出衣服口袋。
其实,几年前夏玉茹以为自己的女儿会在昆宁附中上学,她盼望着能见到女儿,若是能够给她机会,她会想办法照顾小燕。而后来她终于知道小燕对她居然心里那么怨恨,不愿见到她,没有来昆宁附中上学。夏玉茹痛苦过,负疚过,而时间久了,也就死心了,对原来的人再不愿回忆。
夏玉茹开始沿着街边的辅道向花园里的小路小步地走着,并且向一旁的裴文海看了看,示意他一起走。裴文海默契地跟上来。两个人顺着路边小花园中间的石板小路慢慢地走。和夏玉茹这么步调一致地慢慢走路,上一次已经是多少年以前了,今天再和她能这么走路,裴文海心里真有些五味杂陈。他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凝视着夏玉茹:
“你还弹钢琴吗?”裴文海问。
夏玉茹苦笑一下:“呵!没有,生活并不宽裕,家里没有买钢琴。”夏玉茹淡淡地说。
裴文海突然感到冒犯,钢琴那样的奢侈品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消费得起的,于是他将话题拐到自己身上:“我还是经常拉二胡,只算是解解烦,现在烦心的事情可真是太多了!”家族的一系列变故,确实令他心中郁闷。
夏玉茹并没有接他的话题,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默默地小步走着。
裴文海继续说道:“家里那台钢琴,要是你用的话,我就让人拉过来吧,放在家里也没人弹,只是摆设。”
“不用了。”夏玉茹轻声地拒绝道。
裴文海一时语塞,他也感到自己的话有些过于殷勤了。
“你夫人还唱戏吗?”
裴文海没有反应到她会问到林娇月。“她有时在村里的自乐班唱唱戏,只是自娱自乐。”
穿过了街边小花园和一个花岗石板铺设成的小广场,前面就是昆宁公司的附属小学。夏玉茹转过头,看着裴文海,平淡地对他说:“就到这儿吧!”她指了指前面的昆宁附属小学大门。已经有几个家长在门口外面等着接孩子放学。
“我要去接我儿子,他过一会儿就要放学了。”说着,她看着裴文海,微微笑了笑:“文海,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燕!以后,等小燕......结婚的时候......要是她能想到我......”她提到小燕,立即流露出伤感激动的神情,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头沉下来,后面的话再没有说出来。她从他的身边走过。
裴文海定定地站在那里,心里有些凉凉的。他看着夏玉茹的背影。一阵风吹来,将夏玉茹的头发吹散,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可她没有去整理头发,继续向小学门口走去。
裴文海意识到,经过了这几年,夏玉茹已经忘掉自己和女儿,一心过她自己的家庭生活。
他对自己说:“结束了,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裴文海凝视着夏玉茹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她走到学校门口的人群中。他回过头,茫然地沿着街边的人行道向他停车的方向走去。
走到小花园边一半的时候,裴文海被一个人叫住了。
“哎,这位老板,我看你这人,一身贵人相,是个大富大贵之人。”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留着长头发长胡子的矮个子男人,穿着蓝灰色的对襟唐装,深灰色麻布裤子、一双黑色布鞋,手里拿一把折扇,坐在花园边树荫下的凳子上。他面前铺着一张红布,上面绘着一幅太极八卦图,红布四角写着四个字“占卦相命”。趁着道路没有完全畅通,他大胆把算卦摊摆在镇子的街边。
这个人应该已经盯着看了裴文海有一会儿了。看裴文海停住,他赶紧站起来上前几步,对裴文海继续说:“你是个不多见的贵人!从您的面像上看,你不止有一份产业,而且你做什么事都能发财,大富贵,发大财,嘿嘿。”
“哦?”裴文海心不在焉地疑问:“自己家两代人历经辛苦打下的产业,已经被别人掏走了,还什么‘大富贵’!”
成功是靠智慧和努力打拼得来的,裴文海对求签算卦这种事情向来没有兴趣。今天却也感叹世事无常:“想留的留不住,不该来的却留了下来!”
“你还能看出什么?”他带着嘲讽的语气随口而出,停下脚步。
“贵人,你过来坐,来坐。”卦师邀请道。
裴文海没有接受卦师的邀请,只是停下脚步冷眼看着他。卦师原本想坐回自己的卦摊,见贵人不接受邀请,就又走到他身边来:“贵人,你要注意,看卦象,虽然你财源茂盛,可你家的人只能求财,不能求官……”
“我看你是饿了吧,拿去吃顿饭。”裴文海打断他的话,由上衣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元钞票来甩给他,大步向他的轿车走去。
算卦者早看到裴文海从一辆高档轿车上下来,就断定这个人富有。这会儿拿到他的钱,低头哈腰地向他表示谢意,想对这位大富贵之人继续说他的胡编出来的相命发现,又看出这个贵人不耐烦,根本就不想听他的,就喜滋滋地将钞票在手里拍了拍,将钱装进自己的衣服口袋,坐回他算卦摊后面的凳子上。天有些热,他要不停地用折扇扇凉来降温。
裴文海准备出趟远门,和李永坤一起去长沙谈一个建筑机械技术授权转让业务,他也顺便散散心。
四十六
裴小芙正在准备着梓西县机关事业单位录用考试的事。这是她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她每日除了上班,就是待在租住的房子里集中精力温习考试课程,其它的事都放在一边,不回家、不逛街也不和爸爸、杜强联系。裴小芙的大学同学有些已经联系好了北上广深等大城市的工作单位去上班,还有几个同学已经开始读研究生。他们都和小芙保持着联系,向裴小芙建议到大城市来工作、或者考研。可裴小芙都放弃了,她就是想留在爸爸和杜强身边。虽然裴小芙还不敢现在就把她和杜强的恋情向爸爸明说,她还得等自己的工作有了着落,杜强的建材事业有了眉目再向爸爸坦白自己的恋情。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家庭条件优越的大学毕业生,如果现在就向爸爸说自己在和一个高中没有毕业的、没有稳定工作的人恋爱,以爸爸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可是裴小芙相信杜强,这个刚毅有力、有头脑有狠劲的男人,一定能带给她幸福。而且,杜强在她的建议催促下,在西安一所高校报了大学函授课程,开始函授学习,以后杜强也会有大专文凭。
裴元海正思量,怎么样让那个叫杜强的混混赶快远离小芙。他原准备和裴文海商量这事该怎么办,可最近裴文海一直没见回村里来,打电话,弟弟说他和李永坤一起去长沙了。
裴元海想到了头脑灵光的程宝军。裴元海已经用自己在县城的房产给程宝军公司的贷款做抵押担保,办过了房产抵押担保的手续,让程宝军的公司如愿申请到银行贷款,程宝军对他这个姑父感激不尽。程宝军一听裴元海有事叫他,赶快就提着一盒上好的茶叶到姑父家里来。
给程宝军倒了杯茶,裴元海就向妻侄说明叫他来的用意:“宝军呀,我不是让你来感谢我的,我也喝不惯高档茶,这个茶叶你拿回去送对你更重要的人。我让你来,是给你说个事,看你能不能给我和你表妹帮个忙!”
程宝军对姑父的大恩感激不尽,见裴元海不肯收他的礼,正不知所措,又听姑父说找他帮忙,连忙说:“姑父,您是我的恩人呀,您和表妹有什么事,尽管给我说!”
裴元海说:“宝军,你的表妹小芙,已经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现在好的工作单位都是要走考试录用的。我好不容易说和小芙和高选民副镇长的儿子高咏华谈对象呢,人家小伙子也是大学毕业,分配回梓西县的政府单位工作,一表人才,公务员,工作又好,老高也在为小芙工作的事帮忙呢。可小芙表面上为了敷衍我和人家小伙子见了一次面,实际上她就不愿意和高咏华谈对象!她呀,是受了一个混蛋的引 诱,瞒着我这个父亲,一直和这个瞎怂混混纠缠在一起。”
“啊?姑父,小芙可是大学生呀,怎么可能和混混纠……”程宝军听了姑父的话,非常诧异。
裴元海叹息着摇头,他问程宝军:“你认识在太平河出山口的河滩上开采石场的杜强不?”
程宝军一听,对他姑父说:“认识啊,这货和我一个乡的,我和他在尚桥乡初中上学就认识,这个杜强可是个靠打架混身子的,开采石场还欺走了他原来的合伙人。我铺厂里车间地面用混凝土都是在他的沙石场买的石料、沙子。这个杜强,对我说:‘程哥,咱们是乡党,虽然石子价钱高了点,可你钱要是紧张就可以先把石子沙子拉去用,啥时候有钱啥时候再给。’结果石子沙子一到厂,他就让两个小混混天天来要钱,说是再不给就要算高利贷利息!这个瞎怂,还在县城开赌场呢,说是邀请我去他的茶社喝茶,其实是想让我赌钱!不是个好东西……姑父,是不是他纠缠小芙?”
“唉!就是他。我观察到了,就是这个坏东西!多年前小芙在二中上学的时候就开始被他纠缠,我当时给小芙转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想到,小芙一个大学生,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社会 混混一直联系,还和他……处对象!小芙啊,就是被这个杜强一直纠缠着,还把我蒙在鼓里,唉!”裴元海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乖巧聪明的女儿会这么鬼迷心窍和这个社会 混混在一起恋爱!
程宝军一听,明白姑父叫他来肯定是商量怎么解决小芙被杜强这个混混纠缠的事情。程宝军认识的同乡杜强,这个在梓西县已经开始有名声的年轻人,他的出名,一半都是因为抢砂石开采地盘、放高利贷、开黑赌场这些坏事。程宝军也不明白身出名门的大学生表妹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人谈恋爱?这个当然有失大家闺秀的体统!
裴元海给程宝军提了一个要求:“这次是姑父有求于你,你看有什么办法让杜强不能继续骚扰小芙,让他不得消停,赶快滚蛋,离小芙越远越好!小芙的幸福不能毁在他的手里!只要能让杜强远离小芙,花多少钱都行,姑父我都出,你得给我帮这个忙。”
听完姑父的话,不管能不能办到,程宝军就连忙答应下来,姑父可是他的恩人呀。程宝军思量了几天,想到一个主意,他想利用自己在公安局派出所和土地管理部门的关系来搞定杜强。他将自己的主意说给裴元海听。裴元海觉得办法好,就让程宝军赶快去办,并拿出五万元给程宝军,需要请客送礼的,让他去打点。程宝军硬是推不过,只好先收下。
梓西县几个执法部门已经准备开展打击盗采砂石、整治“黄 赌毒”的执法大行动。经过程宝军的举报和打点,联合打击盗采砂石破坏生态环境整治工作和整治“黄 赌毒”的执法行动有了重点目标。
杜强的采石场因在夜间偷采太平河河道里和河道边耕地下面的砂石,被重点举报。县政府成立土地、公安联合执法组也展开突击行动,将正在夜间在河道偷采挖砂石的杜强砂石场挖掘机械、偷运砂石的车辆抓了现行,直接查封砂石厂、抓捕违法开采者。同时,杜强开设赌场的茶社又被突击抓赌、抓到十几个正在赌博的人、茶社被查封关停,公安要求趁乱由茶社二楼跳窗逃走的杜强限期自首。
杜强得到风声赶快躲了起来,他狡猾地发现自己是联合执法大行动最大的打击对象。他的采石场因破坏河道、耕地,偷采、乱采国家资源而被取缔,茶社涉赌被关停,他私下里找门路想让自己躲过这一次风浪。杜强将自己斗狠斗勇赚来的钱财交罚款、打点得差不多花光,才被解除追逃。
杜强虽然躲过一次大风浪,却已几乎花尽了钱财。这可是他充满雄心、几年来夜以继日打拼挣下的钱!当他疑惑、不知所措时,被人提醒到这次是有人要让他一败涂地,要他彻底离开裴家的大小姐!这个捎话人不客气地对他说:“你是什么人,不客气的说就是个社会 混混,看你招惹的人可是咱们梓西县的名门闺秀,人家家大业大、大学毕业,马上就有稳定工作,而且有合适般配的对象!人家有的是钱,你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混混、人渣,我也受托奉劝你:就不要再招惹这个裴家的千金了,离远点,别在人家跟前再出现!”
杜强听到这话,表面上镇静,心里却震怒了。回想到那天看见小芙和一个文质彬彬的男青年一起吃饭,最近裴小芙一直推说要抓紧预习准备考试,躲着他不和他见面,手机不开信息也不回。
“怪不得裴小芙最近电话老不接、躲着我,真的是已经和别的般配人谈对象!她就这么讲究‘郎才女貌’?!可是她们家不让裴小芙和我杜强好,还使出这样的招来吓唬我、害我,让我赔光了产业赔光了钱!我杜强也是你们这些人吓唬大的吗!看不起我是吧?想整死我?好呀!那我让你们看看!”杜强不禁强烈地怒火中烧,产生了极端的情绪,他生而带有的恶性狰狞而出。
四十七
一个周五下午下班之后,裴小芙在自己租住的小屋学习考试资料。她和一个去深圳工作的同学通完电话后忘了关掉手机。已过7点,天渐渐黑下来,裴小芙的手机响了两次。手机再响的时候,她才看了看,和前两个未接电话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裴小芙接了电话,一个男青年的声音,急急地问她是不是裴小芙,让她赶快到巷子外面的城隍庙门口来,有一封加急邮件要交给她。
裴小芙不知道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加急邮件,不过她想着会不会是大学毕业资料,或者是同学又给她的信件,还是出去了。等裴小芙来到城隍庙门口,看见一辆面包车,一个陌生的戴茶色眼镜的男青年摇下车窗向她招手,小芙纳闷地走过去。没等她开口,男青年便说:“你是裴小芙?有你的加急邮件,过来签个字取走。”
裴小芙看着这个车不像是邮政车辆,疑虑地问:“你是谁?什么邮件?”
这时,面包车侧门猛地开了,两个黑影迅速扑出来,猛地将裴小芙拉进车中。不等裴小芙叫喊出声,已经被两个口罩蒙脸的人捂住口鼻,她挣扎了一会儿就晕过去。
等裴小芙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此时什么时候,自己身在何处,只感到有种刺心的疼痛折磨着她。她挣扎着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像是宾馆房间的床上,自己赤裸着身体,身体下面灼心地疼着,床单上还有血和其它污渍。裴小芙猛地意识到,自己被人强 暴了!裴小芙突然惊恐地惨叫一声,又晕过去。
她再次醒来,依然感受到身体下面的疼痛,她狠劲地回忆着,在车上,还没有迷晕过去的时候,她在极度惊恐之中听到的一个人的声音:“让你这样对强哥!”另一个人立即说:“闭嘴!”
“是他?!!”
当裴小芙跌跌撞撞爬出房间,才发现天还黑着,宾馆前台的服务员还睡得迷迷糊糊,她声嘶力竭地喊出来。惊醒的服务员听到裴小芙痛苦的叫喊声,惊吓得不小。
这是在秦岭里面一个旅游景区的宾馆里。裴小芙先是要求服务员报警,并用宾馆的电话拨通裴元海的手机。
除了配合警察侦破案件过程中裴小芙还保持清醒,后来不管发生了什么,有谁在她身边守护,有谁来看望她,都没有引起过裴小芙注意、唤醒她的耳朵。即使是她几个月来全心准备的工作招录考试,裴小芙再也丝毫没有关注,更不要说去参加考试了。
她纯洁的心,因这残忍的强 暴而被摧残得如坠深渊,她的世界一时间崩塌而漆黑一片。
裴小芙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子里,没有表情,没有思绪,眼前只有很单调的灰色和白色,除了少量的吃一点东西、上卫生间,几乎没有其它活动。刚回到家里的时候,她还陷入在一种恐怖里,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猛地回想着那个夜间发生的事,那几个青年对她做出的极恶的事!“是他!是他指使他们干的!”
当裴元海试图询问、试图安慰她,还有裴文海和林娇月也来安慰侄女,但是每个人的开口就会换来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狠狠地抓挠自己的头发,抽搐、痉挛、挣扎,像是陷入无底的深渊里被恶魔扼住喉咙。
裴小芙的反应令裴元海愈发心痛绝望,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流泪,一个人痛哭。自己的女儿,掌上明珠,竟然受到如此的摧残,他恨不得立即找到凶手,将他们亲手杀死,撕成碎片!
一周后案情便有了进展,三个参与轮奸者,都已抓捕归案接受审讯。但是三个轮奸嫌疑犯却始终众口一词,他们就是混混,是自己喝过酒找乐子,没有其他的参与者、更没有任何指使者。真正幕后的操纵指使者,并没有被找到。
杜强为了避免被裴家找到,在这起轮奸案发生前一天起就再没有在梓西县现过身,消失了好几年时间。
丧失理智的裴元海整日叫嚣要手刃仇人,还谋划着要在黑市买一把手枪。
裴文海一边竭力劝慰哥哥要镇静,注意身体,一边奔走于公、检、法催促严惩罪犯,并花钱四处寻找那个幕后的人。侄女和哥哥受到的摧残,同样也令他十分难过痛心。
婚姻的不顺心,女儿不在身边,裴文海由不得对云峰机械公司的管理和精密设备的销售也失去了兴趣,把自己的心,再次放松了下来。
程宝军也诚惶诚恐地来看望裴小芙和裴元海,却没人招呼他。程宝军感到自己忽视了杜强这个人的残暴,结果招致表妹遭受了这样的结果,他觉得对不住他姑父和表妹。程宝军就想和姑父、表妹多坐坐,厂里事务多,电话频繁,为了不影响亲戚,他也只好先走了。
四十八
尽管王春玲和裴文勇也去裴元海家想多说几句关心的话,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她两口子的关心是被无视的。
王春玲并不想乘人之危,但是云峰机械公司管理大权的变更必须如期进行。公司这两年管理混乱,谁都看得出来,不能让这样的状况再继续下去。
现在裴文勇才是西安云峰机械公司的当家人,公司的业务必须正常经营,不能停滞不前,不能失去控制和管理。技术的把关不能松懈,销售更不能放缓中断!裴元海对公司的事情再没有心情管理,也不想再管;裴文海也无意为公司业务劳心劳力。经过王春玲不停地游说、鼓动裴文勇争取权利,裴元海、裴文海同意由裴文勇当了云峰机械公司总经理。裴元海、裴文海又成了公司副经理。他俩已经无意继续为公司努力,裴文勇答应了给这两个股东年年分红,他们俩也就没有心思继续争。
裴云峰死后,公司里原来和裴元海一起研究技术的几个技术骨干、和裴文海一起开拓市场的几个销售精英看着公司管理层的矛盾和纷争,无心留下来,纷纷离职,去了上海、江浙、广东等地发展。虽然有他们以前的参与和共同努力,让云峰公司得到了几十个技术专利和工艺专利,为云峰公司各种新设备产品的推广,让云峰公司名扬国内做出巨大贡献。而现在,看着云峰公司的管理状况,他们对公司没有了信心,为着自己的更好发展而离开了西安云峰机械公司。
曹光荣也离开了云峰公司,去苏州的一家包装机械公司做技术管理工作。
王春玲正式抛头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