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海喝了一大口酒，继续说：“宝军，我还是觉得邪不压正！要是那恶棍还找上门来坑害你，你不用怕！我非试试我这骨头硬不硬，我来和他死磕！”他卷起了衣袖，咬紧牙，凶狠狠地挥了挥已经晒得黑黑的硬邦邦的胳膊。

程宝军有些激动，流下两行热泪来。他没有理会一个过来买卤肉的人，擦了把眼泪说：“叔，有您这句话，我先谢谢！”他向裴文海深深鞠了一躬。

刘娟这时也抱着小孩站起来给裴文海鞠躬。一个女人，并不想跟着丈夫一直这么背井离乡。能回家多好呀！

和程宝军寒暄一番、道别之后，父女两人没有停留、又继续前行，赶去前面的县城找酒店住宿。

一百零三

五月初，裴文海和裴小燕走到高寒的康定高原康巴藏区。他们路过一个小藏寨。藏寨的住户居住比较分散，每一家都和邻居有一点距离，一户藏民正在自家的院子前给儿子举办婚礼。裴小燕对藏人的婚礼好奇而驻足，在办婚礼的院落不远处观看。这户藏胞的两层房子外墙新粉刷过，每个窗户顶上都有彩色的窗幔。宴席就摆放在房子前的院子里，由十几个低低的小方桌拼成很长一溜。桌上摆满了牛羊肉、糖糕、酥油饼、奶酒。参加婚宴吃席的藏胞们都盘腿坐在这一溜桌子两边的地垫上，席间每个人都笑语盈盈，高声说话，喝着奶酒，大块吃肉，又忽而三五个站起身来载歌载舞，祝福结婚的新郎和新娘，他们也端着酒碗相互祝福，气氛欢乐和谐。

主人家看到他两人，就用汉语热情地邀请他俩来婚礼宴席上吃饭。

除了“扎西德勒”的祝福语，裴小燕听不懂他们用藏语在说什么、唱什么，她和爸爸也用“扎西德勒”和着汉语的美好祝福语来祝福新郎和新娘、其他藏胞。在这朴素而特别的婚礼上，裴文海和裴小燕感悟着自然的生活中的祥和。

离开小藏寨后，裴文海父女沿着和川藏公路的方向继续向西前行。途中，坐在路边一个休息平台歇息的时候，裴小燕在旅行日记里又写下一大段文字。写完，她放下笔记本，去旁边的高台上看四周的风景。

一阵风吹过，将笔记本吹开，翻卷到一边去了。裴文海去收拾女儿的笔记本，却无意中看见好几页写在最后面的话语，小燕都会写上：“宇嘉，你还好吗？我知道你爱我，是我太任性，对你蛮横不讲理，才让你离开了我。如果还有机会，我要好好爱你，我们生个小孩吧。”“亲爱的宇嘉，我在想你，你也在想我吗？”“妈妈，你过的好吗？”等话语。

小燕回头看着爸爸，她走过来，由父亲手里接过笔记本，她把笔记本翻开，微笑着又递给他：“爸爸，我刚才写了首诗，你看看，不要笑话我。”

裴文海接过女儿打开的笔记本，认真地读起来。

你是否愿意听我倾诉

我多么爱你，我的妈妈和男孩、我的至亲

曾经的爱，却被误解和过错打断

直到一切已晚

当我们天各一方

我才明白

其实我们如此的相爱

曾经我这样一次次聆听你的爱，一次次被感动

贴近你抚慰我的心灵，

可我任性的以为，我一切得来都理所应当，所以高高在上，错过了负重前行的你

你是否愿意听我倾诉，若你经历蹉跎，满是曲折的人性和人生，

你应该知道，蝴蝶在大风来临就要躲进花间，而我，想在你的怀里

请你再次敞开心扉，完全的接纳我吧

曾经多少的许诺，我要再对你诉说

我的成长我的心

我的生命都是你的

我也要听到，你的喜怒哀乐

亲爱的，我要来你的身边

向你倾诉

不管多远，即使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我只想向你倾诉--

我爱你

裴文海看完，手有些颤抖，他也曾是个文艺青年，这首诗，他看得眼眶湿润。小燕文笔流畅，从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到的是她对亲情和爱的认识。女儿一步步治愈，他心里终于踏实了。

继续的徒步中，裴小燕出现了高原反应，头痛、呕吐。裴文海搀扶着小燕赶向最近的镇上找医院。因为体力越来越难支，最后也只能丢下背包背着她艰难前行。等到达镇上的卫生所里，裴小燕已经昏厥过去。

卫生所的藏族女医生立即给裴小燕吸氧气，用听诊器听过心肺、量过血压后，给她喂服了抗高原反应药品，直到看着裴小燕完全苏醒过来才松口气。医生安慰裴文海说小燕没有危险，叮咛他们在医疗室里休息。裴文海这时才感到自己已经非常疲惫，也就顾不得去找回行李，陪坐在小燕身边休息。

“这个时候可不是进藏旅游的季节，天气还很冷呢。”女医生对这父女俩提醒说。

“哦，不要紧的，我们整个冬天都在旅行。”裴文海觉得天气不是什么重要影响。他说不要紧，却想到小燕已经有了高原反应，应该不适合继续徒步走向拉萨。他和女医生攀谈起来，想听听她的建议。女医生说天气还没有完全变暖，闺女又出现高原反应，就不适合徒步进藏，这样有危险。

裴小燕醒来时，她格外地思念童宇嘉。她借了卫生所藏族女医生的手机拨打童宇嘉的手机号。

电话通了，裴小燕并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手机伤心地哭泣。医生和裴文海提醒她高原反应刚过，不可以伤心，都没有禁得住她。

童宇嘉听到了是裴小燕的声音，就不停地问她在哪里，什么情况，要不要紧。

裴小燕终于禁住哭泣说出话来：“宇嘉，我想你！”

童宇嘉在电话里终于问清楚裴小燕的状况，知道她和父亲几个月来一直在旅行。童宇嘉说自己来到南方的东莞市一家机电公司，在这里工作一直挺顺利的，但是内心也一直在思念裴小燕，也很担心小燕的状况。

“我给家里打过无数电话的，你们都一直关机着，我打电话问过李永坤李总，他说你和爸爸去旅行了，他最近也联系不上你们，不知道你们现在走到哪里。我不敢换电话号，就想怎么联系上你。”

“小燕！我也好想你！也是我太负气了才走的。联系不上你的这段日子，我担心极了！这是我的错，你没事就好，我们都别相互憋着了！我也一直想你，我认真地告诉你：我一直爱你！我在这儿，公司给我的担子和压力挺重的，最近一个技术攻关任务是我的团队承包的，我现在暂时走不开。要不，你来我这儿吧，来东莞吧！小燕，我爱你！”电话里童宇嘉对裴小燕说。

裴小燕说：“宇嘉，亲爱的，我爱你！可我太任性了，伤害了你，可是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宇嘉，你原谅我吧，我要和你好好地在一起，我们好好过日子！”

“小燕，我们都有错，你不要哭，我原谅你，你也要原谅我，我心里只有你！”童宇嘉在电话那头说。

裴小燕笑了，她擦了把眼泪说：“宇嘉，你就在东莞等着我，我就来、我要和你在一起！”

裴文海和女医生一直在旁边看着小燕，他心里有些感动。女医生也听出来裴小燕电话里的故事，点着头笑了。

裴小燕这才看看旁边两个人，她感谢医生，给她还了手机，转头对一直慈爱地看着她的裴文海不好意思地笑：“爸爸！”

在成都飞机场，裴文海和裴小燕父女分别。裴小燕要去广东找童宇嘉，重新开始两个人的生活。她告诉爸爸，自己已经考虑好，一定要和宇嘉在一起，她要辞去自己的工作，陪着宇嘉。

裴文海对女儿说：“小燕，你先去找宇嘉吧，见到他之后你们俩商量再决定你们要继续待在广东还是回来。”裴文海一直还把哥哥对小燕遗赠的情况没有向女儿透露。最后，裴文海提醒女儿：在适当的时候，去看看她的生母。

裴小燕说：“谢谢你，爸爸，我会去看我妈妈的。我也明白了，她心里一直爱我！”

裴文海欣慰地笑了笑，看着女儿晒成麦色的脸。他觉得现在女儿才像自己！

“爸爸，我姨是个顶好的人，这么多年，是我对她不好，我很抱歉。你们俩也应该幸福。你见到我姨和我姐，代我向她们问好，给她们说：‘我们会团聚的！’”裴文海深情地点了点头，抚了抚女儿的头，提醒她该登机了。

裴文海意识到，哥哥裴元海对裴小芙至深的父爱无法传达，一直寄希望于自己去联系小芙，让父女两人冰释前嫌，相互理解，而自己却一直未能如其所愿，林娇月却更理解裴元海，而且去照顾小芙。

前几天听林娇月电话里说：小芙真的怀孕了！

和女儿告别后，裴文海考虑了半天，他没有回梓西县，而是将踏上去新疆的列车。裴文海要去见林娇月和裴小芙，这裴家的两个女人。

一百零四

2016年6月1日上午，趁着王春玲刚出门，裴文勇扔下手机，手拉着儿子裴小健，提着水桶和网笼，两个人跑着着去太平河里捉小龙虾。

两小时功夫，他们父子竟捉到了半桶小龙虾。父子两个人在河滩上开心地将半桶小龙虾一只只再翻出来，比着那个虾最大，那只虾螯最威风。这个外来物种，最近几年在太平河里面长满水草的水洼里迅速繁殖，已经成了太平河河漫滩里的水族霸王，数量惊人。当地人在5、6月间在太平河里大量捕捞，拿回去放到鱼缸里观赏，或油煎清蒸烹饪做菜。裴小健上学也是没什么出息，放假了在家也不愿意做作业，却和爸爸捉小龙虾玩得开心。

在裴文勇父子俩捞小龙虾的太平河西岸边，梓西县绿沃现代装备制造工业园已经获批市一级重点工业开发园区。园区第二批入园企业奠基典礼在2016年6月1日上午在园区召开。典礼主 席台选在已经建设完毕的园区主干路一边的绿化带上。

每年6月1日本来是当地小麦成熟、金色麦浪翻滚、裴家村人磨镰割麦的时节，而现在，这周围已经没有了麦田。

这一天，风和日丽，奠基典礼现场彩旗飘飘，县长高咏华、园区开发公司董事长陈栋力、五个入园大企业代表走上主 席台准备剪彩和致辞。

王春玲作为园区第一批入园企业代表也和梓西县县局领导、其他入园大企业代表坐在嘉宾席第一排，聆听刚调回梓西县的高咏华县长讲话。王春玲画着淡妆，一身浅蓝色西装，白色的衬衣领子翻在西装外面，胸前别着嘉宾的小红花，春光满面，时不时注视一下她的老同学：主 席台上神情飒爽、意气风发的陈栋力。过一会儿，在本次入园企业代表发言之后，王春玲还要代表园区成功企业典范、纳税大户力拓汽车配件公司进行发言。发言稿都已经由园区办公室给她打印好了，可她准备脱稿发言。

王春玲已经终于如愿怀上第二胎。虽然这次怀胎她没有什么明显的孕期反应，但她还是打算安心养胎。力拓公司的各项业务尽量安排给陈栋力招聘的团队骨干去做，她主要工作就是问执行、抓考核。云峰公司的那点事务也是她用智能手机发号施令指挥着丈夫裴文勇去安排。

主 席台上，高县长对梓西县即将升级为西安市的最新一个区、将迎来飞跃式大发展，和绿沃工业园的快速创新发展进行热情展望。他简要介绍了绿沃工业园更大的规划宏图，并对绿沃现代装备制造工业园开发公司获得省级财政补贴和开创者陈栋力本人获得市政府奖励的文件进行通报，提到了园区的第一个成功的企业—曾经的利税大户云峰机械公司给梓西民营工业的巨大影响，和后来发展迅猛的力拓汽车配件公司对当地税收、就业、技术创新的强劲带动，对新入驻的数十家企业表示祝愿、承诺政府将一如既往地多渠道大力扶持相关产业。

陈栋力时不时对台下的嘉宾、风险投资公司代表点头致意，他心里有更具体的计划等着落实。在上台之前，高县长悄悄告诉他，工业园的二期土地申请计划最好赶快再增加500亩！因为梓西县马上要升为西安市的一个区，工业用地将由市政府统一统筹使用，绿沃工业园开发公司可能会面临下一步再无用地指标！高县长这话给陈栋力提了醒，他必须尽快做好绿沃工业园下一步土地的集中用地规划。他无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裴家庄，心里蹦出一句话来：“这个村子，会继续以面貌翻新的方式存在，还是数年以后会消失、成为西安这个大都市混凝土建筑森林中的一部分？”

第二批入园企业经过筛选后有三十多家。其中，大部分是招商引进的外来企业，也有几个本地企业来绿沃工业园征 地建厂。

路咏公司董事长李永坤坐在第三排嘉宾席上。他这会儿看着旁边的留着嘉宾姓名的空座位，这个留给裴文海的座位一直没有人来。

路咏机械公司在绿沃工业园征 地100亩。路咏机械公司原来在父慈镇的工厂，场地对公司本来已经不够用，政府将要建设的一条高速铁路的车站还将要征用路咏机械厂的厂地。李永坤想赶快找一个合适的工业用地赶快建厂使用。路咏公司在绿沃工业园征 地建厂的入园协议，李永坤已经和陈栋力签过了，按照入园协议应缴的首期征 地款也已经缴过。李永坤和公司第二大股东联系过多次，想把企业在绿沃工业园征 地的事和裴文海共同确定下来，裴文海手机还一直关机，他也一直没有和李永坤联系。

摄像机面前，女企业家王春玲在嘉宾席上仰着头、一脸风光地听着高县长讲话。现在的王春玲已经淡出了裴家的产业，有了她自己作董事长的高歌猛进的公司。她自信骄傲的形象也在媒体面前表现出来。

王春玲猛然想到了那些裴家的人。虽然园区给裴家人发去三封请柬：西安云峰机械公司董事长裴文勇、工业园创建功臣裴小燕和工商企业界名流裴文海，并在第三、四排嘉宾席给他们留着位置。而他们裴家的人，没有一个人出席这个盛大的典礼。“这些裴家的人，在哪里？”

——完——

作者简介：

王鉴国，男，汉族，1974年9月出生于陕西省户县（今西安市鄠邑区，邮编710300），联系方式：13991117780，邮箱：wjg1235678@163.com。现就职于陕西秦农银行鄠邑支行，热爱文学创作。在银行系统从业多年，对中国实体经济的发展颇为关注，有感于改 革开放对中国农村带来的巨大社会变革，创作小说《裴氏之家》，小说中的部分人物和故事情节均与本人工作经历所见所闻息息相关，希望通过该小说，记录改 革开放之后，中国农村企业发展进程中的历史风貌和农民思想情感的转变。

文章是本人原创，且未在其他平台发表过。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审阅我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