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来到医务室,厂区的医务室是个闲职,王主任不知道去哪里 了,只有一个医务员吴惠玲在。这吴惠玲连护士都不是,也不知道是谁的关系放在这里给主任当帮手,混一份清闲工资。
如今一看推进来这么 一个大活人,脸色苍白,可千万别给医死了,当场吓得六神无主,反过来问我: “她得的是什么病? ”
我反倒成了医生,只好赶鸭子上架,说道: “经初步分析,她这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贫血,你先泡一杯热茶, 加些许红糖,给她喝下去看看。”
吴惠玲赶紧泡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扶起杜金凤的头,一点一 点给她喂下去,眼看着她脸色渐渐有了些血色。这时,杜金凤的丈夫气 喘吁吁赶到,我拍了拍还在关心同事的武海明;“她丈夫来了,就交给他吧,我们走。”她丈夫对着我们一个劲的感谢。
回到车间,大家都已经在干活了,电闸一开,各人的手脚也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身不由己了。我回到我的岗位,替回那个替我干活的人。
由于不熟练,那人流下几个次品到了下家,下家见我回来,顿时没好声气的说:“你把你的这些次品都拿回去! ”说着,烦躁的踢了一脚 凳子。我的流水线下家看我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四川人辣椒吃的多,脾气大,上下家这么近的距离,低头不见抬头见,磕磕碰碰那是免不了的,可这小子居然在某天下班后,叫上一帮老乡,把我围在路上,打算要修理我!
当时幸亏老大苏志明看见,跑过来喝住了他们。打那以后,那帮四川人 看见我都客客气气的。只有我那下家,仍然看我不顺眼,但是也没办法 了,我活着不是为了让你满意。
跟这种人没法沟通,要和他沟通,除非确立你是孙子,他是爷,这样的关系。或者他做孙子你做爷,也行,不过这得看你的实力。如果你的势力和实力够强,他倒是很乐意作你孙子,供你驱使,你觉得恶心,他可觉得享受着呢!如果你实力不强,那他更喜欢做你大爷!
可在我的世界里,人人生而平等,大家都是朋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生天地之间,人和畜生是有区别的,人是有人权的,有人格尊严的,干嘛非要骑在别人头上做人才觉得幸福?把别人踩在脚下做人,才觉快乐?
现在已经不是奴隶社会了,但是许多人却仍以奴役别人为快乐, 这些兽性膨胀的人,他们就好这一口。
干了一会儿活,我朝杨斌招招手,替我一下,我要去上个厕所。先来到老大苏志明那里打个招呼,苏志明是我们车间没有官职的老大,连杨斌也要卖他一个面子。他跟曾副厂长都能说上话的,这么一种特别的存在,用社会上的语言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然后,我这才走去上厕所,无非是出来舒展一下筋骨。
前脚刚来到厕所,后脚武海明也来上厕所,他嘿嘿的笑着,冲我抛来一个“媚眼”,蹲在大号上,点燃了香烟。这人浑身上下透着恶心, 我不想跟他在厕所里亲密接触,正打算要走,被他叫住了: “张伟,聊 聊呀,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别急着走呀! ”
我只得转过身来,伸了个懒腰: “有啥事, 非得在厕所里说?”
这家伙憋着气,“嗯——”一声, 随后一阵臭气传来: “咱线上新来的那两个少数民族,据说还是夫妻, 挺老实的,要不叫他们晚上请我们吃一顿? ”我说: “人家大老远来打 工,赚点钱不容易,就别折腾人了。”
大号上烟雾袅袅: “我说张伟,少数民族都有好客传统,咱晚上过去他住的地方,他准请客!嗯——,咱再给他多灌些酒,一高兴,嗯——,说不定连他老婆都让你睡了……”
这都说的是些啥话,就这底下的智力水平,也就是幼儿园大班。我说: “你当人家少数民族都是傻子啊? ”一边捂着鼻子往外走, “你这拉的啥猪粪!太臭了,我走了。”
武海明在后面蹲着喊: “别走啊!再聊会啊,少数民族女人很好客的,拉下裤子就可以干的……”臭气熏天!这种奇葩,就算是个男人,也不敢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回到线上,继续重复那一整套枯燥单一的动作,有一瞬间,我都怀疑自己成了一个机器人。时间在这里过的飞快,眨眼到了吃中饭的时候, 我茫然看着戛然而止的流水线,这到底算是争分夺秒的奋斗人生,还是麻木流逝的岁月青春?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