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耳汤锅冒着热气,锅下的油松烧着大火,院中飘散着狗肉独特的香气。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轻急的脚步声,正在院中烧火的胡豹子猛地起身,几步跃到院墙之下,脚尖儿点地,轻身跃起,单肘跨上墙头,展目向院外看去,月色之下,清楚地看见身穿黄色军服的大队军兵快要逼近院墙。大惊之下,胡豹子未及跳下高墙,墙外便响起枪声,随着一朵血花在头上绽开,胡豹子一声未哼,从墙上仰面跌下。
屋里六人听到枪响,尽皆闪身来到院中。此刻,院门外传来猛烈地砸门声,有人在门外大声喊道:“紫金神钵已扣上了脑瓜顶子,这回还往哪跑!院儿里的哥儿几个,听人一句劝,扔下枪,乖乖地出来!”
大猛子几步冲到胡豹子身前,俯身一把抱住胡豹子,喊道:“老六,老六。”墙外有人喊道:“还老六呢,早蹬腿儿了!关炮子这样直的枪管儿,枪下能有活口儿?哥儿几个,开门缴枪,还有活路儿!”
林虎环视众人,低声道:“风紧,避避风头。”说话间,后退几步,向前猛跑,脚尖儿连点屋墙,飞身跃上屋顶。一人跑回屋中,取来一根门栓,扔给屋顶的林虎。林虎将门栓从屋顶探下,众人依次踏墙借力,纵身跃起抓住门栓,一个个被林虎拽上屋顶。转眼间,院中只剩下四白毛儿一人。
此刻,砸门声更响。林虎低声道:“老七,紧些。”四白毛儿盯了眼院门,猛地瞪起双眼,大步跑向滚开的汤锅,两手抓起锅耳,冲到院门近前,大喝一声,奋起神力,将巨大的汤锅,扔出了高高的院墙,墙外当即传出一片惨嚎声。
四白毛儿足点屋墙,抓住门栓,攀上屋顶。六人飞身纵跃,接连跃过几重屋脊,翻过数道院墙,眼看就要出了镇子,突然前方响起一排枪声,当先的林虎一头栽倒,没了声响,接连又有三人仰身倒下。四白毛儿伏地一滚,滚入一道浅沟,在沟中发足狂奔,冲进镇外的一片树林。
“听说你在老家杀了人?”张垚看着一脸风霜的四白毛儿,似笑非笑地问道。
四白毛儿闷声道:“是杀了人。”随即恨声又道:“其实那婆娘本该算是杨东杀的,是那个王八蛋将他的婆娘拽到了我的刀上。”
“在关外当了胡子?”张垚笑着又问。
四白毛儿道:“先是碰见的大猛子,我俩投缘,就磕了头,一同在道儿上闯荡,后来又遇见胡豹子、三林,再后来遇到大哥林虎,我们七人结为兄弟。谁料在平顶山下三林的家里,被官兵围了,只我一人冲了出去。”
张垚点头道:“你来找我就好,这几年没见面,我心里老是想起你。小时在蓟水河中洗澡,我小腿抽筋儿,要不是你将我拉上了岸,我早就没了。”
四白毛儿忙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大哥还记得?我早就忘了。”
张垚正色道:“这等大事,哪能说忘就忘了!”说话间,微微一笑,淡然道:往后,你就跟着我干。不论你以前都做过啥,到了我这儿,啥事儿都没了。”
四白毛儿道:“我到沈阳,打听大哥的商铺,接连找到两处,见都已歇业,往后……”
张垚摆手打断四白毛儿,笑道:“沈阳的买卖,遭到日本子商行的挤兑,早就不想干了。如今已和我家老爷子说好,沈阳的买卖不做了,津城里的商铺交由我来打理,老爷子回秦沽,只管老家的滩地、田产,这也是我妈的主意。”
四白毛儿忙道:“到了津城,我能干啥?”
“要干的可是大事!”张垚笑着一推桌上的一摞账本, “现下这年月,这些桌面儿上的买卖,大家一同都做,挣得都是小钱儿,顶多就是个门面。想来大钱,就得剑走偏锋,另开门径。这两年,已在营口做了几笔。此次我退回关内,刚好一个可靠的上家,半年前也转去了津城,前两天双方又搭上了钩。到了津城那个大地方,买卖生意当比关外兴隆。”
四白毛儿紧声道:“做的可是烟土生意?”
张垚淡然笑道:“哪能做那种祸害人的买卖?过手的东西,就是你腰里的家伙。”
四白毛儿眼中神光一闪,不觉摸了一下腰间,连连点头,不住赞道:“真是好买卖!”
张垚道:“我先带你洗个澡,换身儿行头,然后跟我去见上家的外柜。”说着从抽屉里取出厚厚一沓纸钞,扔给四百毛儿,笑道:“这些你先用着。”
两人走出店铺,站在门前,就在伙计招呼洋车之际,四白毛儿抬手向远处一指,忙道:“刚刚过去的那人,是福臣家的老二。”
张垚淡淡道:“虽说都是老乡,一同长大,但他来沈阳不会找我,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说话间,目光远及杂乱的市景,又道:“他虽说有些性情,但终究还是个脚行苦力的命。”
午间的阳光,斜斜漫进窗棂,照在炕上细密的白苇芦席,泛起莹润的光晕,也耀出絮动的微尘。
孟祥临盘膝坐在席上,端起面前海黄桌上的茶盅,浅浅喝了一口茶,看向坐在对面的福臣,静静问道:“今年表弟那里的年景如何呀?”
姜福臣放下茶盅,点头道:“今年没旱没涝,还算风调雨顺。”
孟祥临一双明锐的眼睛仍是看着福臣,又是问道:“家里呢?一年下来,可有剩余?”
福臣道:“三年前排了一条小船儿,在蓟水河上运些往来的货物,挣得自然比以前多了。这两年,年底都剩个百八十的。”
孟祥临轻轻点头,淡淡道:“我亲叔伯的弟兄加上表兄弟,足有五六十个。无关穷富,我能看上眼的,能坐在我面前说话的没有几人。有些人就是来了,我也懒得瞅他,也让他和揍活的一起吃饭。”说到这里,面露微笑,温声道:“表弟你就不同了,表兄打那天起,就赞成你的为人。”
福臣道:“我这辈子没啥本事,就是实打实的,心里有啥说啥。”
孟祥临转过话题,问道:“在上海当督军的表外甥可又升了官儿?我这两年没听到他的信儿,你是他亲舅,应该知道。”
福臣神色一黯,轻声道:“承平走了两年了。”
孟祥临惊道:“承平走了!”不由连声叹道:“本事人啊,可惜了!”又忙问道:“是战死沙场?还是得病走的?”
福臣道:“说是肠子烂了,从大罗斯来的洋大夫给开的刀,换上了一截狗肠子。唉,换上没多久,人就走了。”
孟祥临一拍桌子,大声道:“真是他奶奶的胡闹!那些洋玩意儿,大多都是害人的东西!”说着眼光一闪,缓缓道:“听说前几年表姐夫去了一趟上海,回来时,带回的东西,装满了十六辆小轿车子,其中光上好的云土,就有四大箱。”
福臣道:“承平在军中人称‘小孟尝’,自己全无积蓄,那些东西,都是朋友送的。”
孟祥临问道:“那些东西分给表弟多少?”
福臣道:“承平在给我的信上说,他爸带回的东西有我一半。在上海,他就给分好了。”
孟祥临追问道:“表姐给你多少?”
福臣一笑,道:“给了我三十大洋。”随即笑道:“我没要。”
孟祥临眯着眼睛看着福臣,紧声问道:“表弟与表姐可还有来往?”
福臣笑道:“钱是人家老吴家的钱,给不给都是人家的本分。快到七十的老姐姐乃是亲姐姐,逢年过节,平常日子,该看还得去看。”
孟祥临道:“听说你们甥舅情谊很好。他小的时候,冬天屋里冷,你解开棉袄,把他放在怀里,他把屎都拉在你的身上。”
福臣轻声道:“承平这孩子,从小儿我就打心里稀罕。”
孟祥临双目闪光,沉声问道:“当年表弟独自一人,一路步辇儿曾去过关东平顶山。现下从家门口儿坐上火车,一路南下,用不了几天就可到得上海,表弟为何不去上海找他?”
福臣道:“承平在外做的是大事,我去了,岂不给他多添麻烦?再者说来,命中没有的东西,不可强求。”
孟祥临往后微微仰身,大笑道:“我表弟还是当年的那个表弟!表弟这等为人,正是表兄赞成你的地方!既然来了,就陪表兄多待几天。”
佣人将酒菜摆上,又进来一名身着劲装的年轻人,与孟祥临说了几句后院武场的事,二人便吃喝起来。
喝下几盅酒,孟祥临看向窗外,眼中满是挂念,语气显得凝重:“张淼这孩子有几年没见了,上次见他,还在他刚出讲武堂那年。后来,他在沈阳接连给我来了两封信,说是当了营长。再往后,就没了消息,东北又是给日本人占了,这几年,让我的心始终悬着。”
福臣道:“张家老二打小儿就仁义,虽说是亲兄弟,脾气秉性与他哥哥完全不同。将来做了大官儿,也是清官、好官。我那文渊表兄曾给张淼看过相,说他将来官居四品。文渊表兄能断人生死,从无偏差,因此张淼不会有事,表兄无须担心。”
孟祥临面露喜色,轻轻一拍桌子,语气带着轻快:“这孩子,嘴真严实。这么大的喜事儿,竟没让我知道。等我见着他,得好好说他几句。”
福臣点头道:“三岁看老,万事天定。张淼打小儿就言语得体,举止稳重,天生就是做官儿来的。”
孟祥临喟然道:“承平二十八岁当师长,全师集合,承平站在军前,一声‘立正’,声音就如同在全师所有人的耳边喊出。这是天生的官威,这种本事,无处学得,乃是老天给的。”
福臣道:“能做大官的人,不论善恶,都不是凡人。凡事不分小可,都有天数!”
孟祥临道:“四品官,不过一个知府,放在张淼身上,还是小了点儿。起初我以为,他至少可以做到承平那样的督军。照我看来,这种天生做官的本事,张淼绝不在承平之下,似乎还在承平之上。”说话间,端起酒盅,像是自语道:“官大必险!四品也好,不上不下的,倒也安稳。”说着大笑起来,一口将酒喝下,笑道:“还是老了,全无当年的意气。不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佣人端上一个青花大碗,满满的一碗肉,散发着浓重的香气。佣人将肉碗放在桌上,说道:“村头儿白记汤锅的烫驴肉刚刚做得,今儿个白三儿生火比平时晚了近一个时辰。”
孟祥临淡然道:“不论蓝记、白记,宰驴的自身偷懒儿,那头驴只是晚些遭罪,多活一阵儿,但驴终究还是躲不过零着、碎着下汤锅。”说着将一块驴肉夹入福臣的碗中,问道:“董孝渊现下教多少徒弟?其中可有像点样儿的?”
福臣道:“说来也巧,我新赁的房子,与董孝渊教场子的院子紧挨着。他当下正教着十几个徒弟,有几个功夫很不错。”
孟祥临道:“董孝渊有两把真刷子!”说着看了福臣一眼,语气带着惋惜:“表弟你练武的天分也不差!”
福臣笑道:“自古道:穷文福武。我小时家境早已败落,哪还能一门心思拜师习武?出自爱好,能眼巴前儿地练个三招五式就已很不错了。”
孟祥临轻轻点头,叹道:“这世上,毕竟只认人不认钱的真正名师少之又少,可遇不可求啊!”随即又道:“表弟也是好武之人,吃过饭,还与上次一样,看看表兄的场子。”
说完这话,两人很快将饭吃完。福臣随孟祥临穿过三层院落,来到后面宽敞的庭院,见二十几个身穿劲装的人,有的打拳,有的站桩,有的在习练刀枪棍棒,场面甚是热闹。
福臣跟在身边,孟祥临兴致颇高,抬手招来一名正在练棍的年轻人,说道:“三胖,老师看看你这半年来有无长进。”
三胖身材低矮,却生得腰腿粗壮,浑圆轴实,一张圆脸,头发黑亮,两鬓剃得溜光。此刻听老师要验试自己的功夫,脸红眼亮,颇显兴奋,忙道:“老师要我练些啥?”
孟祥临一指自己小腹,说道:“你退开十步,用你手中的白蜡杆子,使足气力,对准老师这里顶一下,让老师看看你此时的劲力。”
三胖面有难色,犹疑道:“老师,这样行吗?”
孟祥临脸色一沉,喝道:“你只管去做,不得留下半分气力!”
一众徒弟也都停下招式,围拢过来。
三胖向后连退十步,双手紧紧握住白蜡杆棒,向前疾跑,白蜡杆棒的前端,猛地撞向孟祥临的小腹,就在杆棒撞上小腹的一瞬,只听孟祥临轻轻“嘿”了一声,但见三胖如遭电击,壮实的身体向后飞出两丈多远,仰面跌倒在地。
孟祥临师从河北武术大家晋瀚章。大清咸丰年间,太平军北路军攻打沧县,主帅林凤祥单手持三十八斤大刀,悍勇无敌,连斩多名武举出身的清将,一时无人能挡,眼看城池将破。危难之际,正值壮年的晋瀚章与一众武林之士从城中杀出。晋瀚章手挺长枪,与林凤祥剧斗十数合,一枪刺中林凤祥的大腿。太平军伤了主帅,锐气大挫,被杀退二十余里,才稳住阵脚。太平军终究兵多将广,久经战阵,战法精熟,很快重整旗鼓,再次杀来。一众武林人士虽武艺高强,却仓促应战,人单势孤,更不谙战阵。只凭一时勇力胜得一场,终难敌众,城池终陷。激战中,晋瀚章仍枪挑太平军将佐十数员。战后,朝廷念其功劳,授其宣慰使司佥事这一正五品的官职,晋瀚章坚辞不受,仍设帐授徒。孟祥临便是晋瀚章晚年所收关门弟子,也是最为得意的弟子。
住了几日,福臣与表兄道别,走到村口,见道旁搭着一间简陋的草棚,棚中架着一口汤锅,锅底烧着干柴,锅中汤水鼎沸,四下散着肉香。汤锅近处,立有一高四矮、一粗四细五根木桩,高粗的桩上拴着一头毛驴。驴的四腿,分别被固定在四根矮细的桩上。毛驴近处,架着一口小锅,锅中烧着开水,开水中煮着一柄毛刷。锅旁木凳上,放着一把短刀。草棚四周围着一些人。只听汤锅前的一人大声吆喝:“烫驴肉,现烫,现割,现煮,部位任挑,随您心意!”
有一人走到驴前,抬手一指驴的后腿:“就给我来这块。”
汤锅前的这人笑道:“真是行家!驴腱子最是耐嚼,夹上火烧儿,吃上一口,那叫一个来劲!”说着快步走到烧满开水的小锅前,抄起其中的毛刷,猛地印上驴的后腿——驴周身剧烈抽搐,仰头不住嘶声惨叫,声传甚远。烫了一会儿,这人拿下毛刷,拿起凳上的短刀,将刚刚烫过的这块肉一刀割下,驴再次惨声嘶嚎。这人笑着将这块驴肉丢进了汤锅。
福臣背过脸去,快步走开,不由心道:为了一口吃食,竟是这般残忍!即便它是畜牲,就是生来给人吃、给人用的,你吃它的肉,要它的皮,也应一刀给它来个痛快!就在福臣心中翻转之际,身后接连传来话语之声:
“当下官府就是这毛刷、快刀和汤锅,咱百姓就是这头驴,任由官府的毛刷烫,快刀割,再一块一块地被丢进汤锅。”
“多亏当下没了锦衣卫,要是还有,就洪先生你这番话,还不被锦衣卫捉去剥了皮?”
“谁说当下没有锦衣卫?我看县城里的侦缉队,比古时的锦衣卫还要豪横!还要凶残!……”
红色锦帕上浸着几块湿渍,散着淡淡的异样的气味。屋中红烛高烧,窗纸上的喜字仍透着鲜红。
秦天禄将锦帕轻轻叠起,放在枕边,起身吹熄了桌上的红烛。转瞬间,满室的烛光,换作了皎皎的月色。
方琳躺在大红锦被里,眉眼儿飞动,一脸娇羞,轻声道:“都五天了,才让你……”
秦天禄钻入锦被,轻声道:“日子定的不巧,没想到正日子,你来了经水。”
方琳眸底藏笑,娇声道:“好饭还怕晚吗?”说罢,静静看向屋顶浅淡的月影,轻声自语道:“男人一生看重的,就是这点儿贞红。”说完侧过身,给秦天禄掩了掩被子,轻声笑道:“刚刚见了红,你还向红烛顶礼膜拜呢。我看了,心里直想笑呢。”话一出口,忙轻咳一声,又道:“不想北大的高材生,也会如此封建!”
秦天禄轻声道:“先人遗下的东西,后人实在难以免俗。”
方琳道:“我的一个同学,家住保定,洞房花烛,未及天明,两人就闹了起来。转天我那同学一个人跑回了娘家,她的几个哥哥,就把两人的新房给抄了,砸了个不亦乐乎。双方打到官府,最终退了婚,新娘家赔给新郎家一笔钱。”
秦天禄不解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如此美妙的时光,他们为何闹了起来?”
方琳笑道:“你傻呀!这还猜不出?还不是因为遗在你们男人心中的那件不能免俗之事!”说着娇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娇声道:“痒,你的脚,碰到我的脚了。”
秦天禄道:“你的脚,我很好奇,为何没有缠足?你也赶上了前清。”
方琳笑道:“裹小脚儿很疼的,就像……就像……反正比刚刚你那第一下儿还要疼!我那几天脸上的表情,比刚刚那一下时还要痛苦!裹了几天,实在受不了,我就把裹脚布解了。我妈吓唬我说,你不裹脚,不但将来嫁不出去,还会没脸见人,更会丢了家里的脸面。我当时坚定地说,要是将来因为脚大嫁不出去,丢了你们的脸,我就去死。谁知,我命好,大清亡了,建立民国了,一切都改朝换代了!”
秦天禄忙道:“原来你是怕疼,我还以为你早先就有对抗封建礼教的新思想呢!”
方琳咯咯笑道:“我哪有那么多的新思想!笑不露齿,三从四德,我的思想旧得很。比如,起初我的奶子一大,我就用白布扎起,生怕别人看见。谁知越扎越大,就扎成现在你喜欢的样子。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你第一眼看我的脚,第二眼就看上了我的胸,第三眼才看向我的脸。”
秦天禄笑道:“照你说,我也忒色了。”
方琳娇笑道:“色,色,你的手摸来了,你可是又想色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