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她的脸皮在刹那间白得就像是地上的积雪。
突然,一股细细的红线无声地从女子的咽喉上喷了出来。
老狼只一眼,便看得分明:女子光洁的脖子上,颇为奇异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宽不过七分,深浅不足两寸,毫无疑问,就是剑伤。
一剑封喉,并且,如此迅疾,宛如半空中一道闪电。
过于迅捷的一剑,甚至让一个正值华年的女子没有叫出人生中最后的一声。
“谁?”老狼一声断喝,一把拔出长剑,人已站在了门外。
他狼嚎一般的怒吼还在空荡荡的院落间来回回荡,夹杂上同样狼嚎一般的北风,只觉得天地间苍茫一片,极目四眺处,却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这位兄台,不必躲藏,但请现身,在下也好领教兄台高招!”老狼提着剑,心有不甘地环视一圈,突然,他眼睛一亮,嘴里高喊一声,身子一跃,轻飘飘跨过院墙,早站在了院外的巷道里。
巷道里却一样空无一人。
老狼细看,好像只有一个暗灰色的影子蹒跚着转瞬即逝。
莫非——
暗自思忖着,老狼的眼睛早已落在了眼前的雪地上。
只见那平日间就死寂沉沉的村巷,此间更是静得有些吓人。天色早黯淡了下来,空中又无月色,仿佛亘古沉寂的积雪上,却泛着淡淡的光泽。
老狼悄悄蹲下身,眯着眼睛一看,才发现雪地上一行浅浅的脚印,这么厚的积雪,一个人的双脚踩上去,却只有浅之又浅的一点印迹,仿佛那人不过是个鬼魂,踏过巷道的时候,身体只有三五两轻重。
但世间当然没有这么轻的人,老狼也不大相信鬼魂之说。
那只能是一个轻功了的的高手了。
再一看,又发觉这一左一右两个脚印,深浅也是不同。
不仅深浅不一,而且,步幅也不似常人般那样顺直平稳,相反,那莫名的凌乱,却让老狼仿佛看到一个武功高深却天生残缺的神秘高手,这边得手之后,一瘸一拐逃离的景象。
一个天分如此不济的人,练什么不好,却偏要练轻功?而且,居然修炼到了这般境界,想来,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了。
如此高深的轻功之外,还有着一手丝毫不逊色与他老狼的绝妙剑法——天下第一剑客?老狼无意中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出一丝苦笑。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但凡有些名气的高手,即便无缘相遇,高低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江湖之大,瘸腿的独臂的斜眼的歪脖的还有天聋地哑的高手当然并不鲜见,哪怕身材天生有些残缺,自是也有些毅力过人之辈,一样能够修炼出上乘的武功。
更何况,就有为数不少的人,恰好利用自己看似不够圆满的地方,反琢磨出了独步武林的杀人绝技。
一只眼的暗器高手、天生侏儒的绝顶杀手、瘸腿的使拐名家……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比如那一次,在遥远荒凉的藏地,那个看上去行将就木的牧羊老人。
身不满五尺,看着年纪在七旬之上,不说别的,一张黑中透红沧桑之极的脸上,那空洞又哀凉的眼神,无论谁,都难免不生出悲悯之心。
即便是心如铁石之人,怕是也难以对如此可怜一位老人出手。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实在跟武林厮杀没有任何关联的牧羊老汉,一转眼,一根藏人之中人手一根的乌朵鞭子,就能随时将一块随手从地上捡起的石头变成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就是那一块出自老汉之手的石子,擦着老狼的脑门飞过去,竟硬生生将一只壮硕无比的牦牛脑袋活活打穿……那个老汉最终还是死在了老狼的剑下,直到生命逝去,他的眼神依旧悲凉到让所有目睹之人暗生怜悯,以致于盘旋在藏地那格外冰蓝天空上的秃鹰,都踌躇着、久久不愿落下……
这么多高手,老狼唯独没有听说过一个瘸腿的用剑高手。
如今,就有这么一名江湖人士潜藏在他的身旁。
而且,眼前这位神秘的高手,好像并不跟他站在同一条道上。
这当然是个可怕的对手……老狼看着眼前雪地上的脚印,隐隐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这当然不是吓的。
说实话,虽然有些时候,自然也不免会有些紧张,但许是从小在狼窝中的经历,老狼却很少感到过害怕。
这次是他明显感受到后背上一阵实实在在的冷。
说时迟、那时快,老狼一个侧身,只见一道寒光掠过,好像什么东西“咔嚓”一声插在了身边的雪地上。
犀利的模样,活似一柄高手手中的宝剑。
但这当然并不是剑。
老狼循声望过去,那雪地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甚至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老狼暗自握紧了剑,把个剑锋轻轻送过去,在雪地上摸索了片刻。
果然,那下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又是一股寒气袭来,老狼不敢怠慢,凌空一个后翻,早有几点亮闪闪的东西箭镞一般飞来,不偏不斜,直直落在了老狼方才站立的地方,眨眼功夫,又消失在了铺满巷道的厚厚积雪之中。
老狼这次看得明白,的确有什么东西真真切切袭击了他。
他依旧站在哪里,似乎有些多此一举地又用剑锋探了两下。
雪地上,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但老狼站在那里,身姿已然显得轻松起来。
只见他手握长剑,暗夜中站得笔直,也不知道老狼到底怎么动了一下,突然间,只见他手中那柄长剑猛地跃起,呼啸着径直冲向身旁十步远近的地方,发出一抹耀眼的亮光。
旋即,亮光消失,长剑早回到了老狼腰间那根粗布腰带之上,颤动的模样,仿佛一只龇牙咧嘴的猛兽,短暂的茹毛饮血之后、意犹未尽焦躁不安地舔着带血的牙齿。
“啊!”一声低吼,只见前方巷道拐弯的地方,一个模糊的身影猛地跃起,脚步略微有点踉跄地往前栽了几下,转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老狼站在那里,当然没有去追。
他其实也不想追。
他只是站在原地,脑袋微微一转,眼光愈发冰冷地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
点点血迹滴落在遍地白雪之上,在暮色中红得让人心惊。
“杀的好!杀的好!”待老狼回到那间屋子,发现云开山终于将嘴里一团破布吐了出来。只见他望见手提长剑站在棺材前的老狼,又看看喉咙上喷出一条血线的女子,扯破了嗓子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