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那口箱子瞒着人送出来,虽不容易,但这几人都是穷途末路的人,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智者淡然,枭雄冷静,智者无欲,枭雄无情,对得失之间的把握,都是有分寸的。
可惜丁小开既算不上智者,也更不是枭雄。
他自知没有把握胜任这件事。
丁小开欢喜的是,他一向自视极高,现在居然有了高洁洁意中人,忧虑的却是,只怕他这一番情意,到头来终要成空。
他对她了解的又有多少?
他也是人,‘人’就是这样子的,人世间有很多事都不明白。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段时候,江城在夜色中看来是那么安详而宁静,淡淡的月光静静的照在这座城的屋顶上,屋顶下的人们都在沉睡,他们的生活虽然平凡而单调,但平凡岂非也正是许多种幸福之一。
但这件事一天不解决,他肩上的担子就一天放不下来,其实他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喝一顿,抱个粉头乐一乐了。
他又叹了口气,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所有的烦恼都忘记。
他正沉浸在这午夜的寂静之中,突然,一阵细微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声音轻柔而连续,宛如春夜中细雨轻拂屋顶,静静地、缓缓地,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节奏和韵律。
他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却只见月光下的屋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有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发生了。
这座院落居然在一瞬间化为了一团火。
火是从青竹竿上开始燃烧的。
青竹竿就像是一个绿色的巫魔在向上苍发出某种邪恶的诅咒。
然后这根本已无生命的竹竿就好像忽然从某种魔力的泉源得到了生命,忽然开始不停地扭曲颤抖,仿佛变成了一条正在地狱中受着煎熬的毒蛇。
然后它就把地狱中的火焰带来了。
黑暗中忽然有碧绿色的火焰一闪,在青竹竿头凝成了一道光束。
毒蛇再一扭,光束就如蛇信般吐出,闪电般射向这座院落。
——于是这这座院落就在这一瞬间化成了一团火。
火势燃烧极快,在一瞬间就把半边天都烧红了。
——这座院落原来真是纸扎的。
燃烧着的火焰忽然由一团变成了一片,分别向五个方向伸展,伸展成五条火柱。
火焰再一变,这五条火柱忽然变成一只手,一只巨大的手,从半空中向那丁小开抓了过去。
火焰夹带着风声,风声呼啸如裂帛,火光将丁小开的脸映成了一种惨厉的紫红色。
他的人仿佛也将燃烧起来了。
只要这只巨大的火手再往下一掏,他的肉体与灵魂俱将被烧成灰,形神皆灭,万劫不复。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世界上好像已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住这只火手,也没有什么人能救得了丁小开。
但段八还需要别人带丁小开回去,别人就得带他回去。如果丁小开死了,那么就得先让这个人死。
丁小开的人虽在这烘炉之中,一心却远在白云之外,凡俗中的万事万物都已不足影响他的心如止水。
无论多猛烈的火,总有熄灭的时候。这座院落,已被烧成了一片焦土。
所有的生命、尸骨、血腥,也都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丁小开也早已冲了出去。
只要是有一点机会,他就不能放过,就算完全没有机会,他也要这么样。
他也冲了出去。
当一个人的身形移动及行动过程让你看不清楚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本能地认为那一定是极为精妙、威力惊人的武功。
丁小开的武功当然绝不弱。
火还未熄灭,夜色仿佛更浓,一片灰蒙已变为一片黑暗,惊起的宿鸟又归林。
有人莫非正在这里赏花?
一个女人。
月季花和红蔷薇都开得正艳。
这个女人也艳得就像红蔷薇和月季花。
她指了指纤秀的两脚,又指了指丁小开身上刚被打湿的衣衫。
她的纤手如春葱。
火海喷卷,惊心动魄之时,丁小开偶尔回头一看,却见到这样一幅极美的画面:一辆马车,一个人间绝色,裙带飘摇,仿若踏足于火浪烟涛之上,雪白的足踝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恰似天女凌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