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葭站在山顶哈着冷气,身旁传来撞钟的住持的声音,住持敲了钟,手持佛珠来到三百梯前,用佛门特有的手势,“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悟一。”
葭微笑着转身,学着他的手势见礼,“悟一师父。”
住持手引着方向,“施主里面请。”
蒼葭再行了礼,“多谢悟一师父。”
蒼葭坐在屋内的长桌旁,离蒼葭六尺远的地方供着一尊金灿灿的大佛,屋内烛火并不昏暗,更添暖意。
住持从后院为蒼葭取来暖茶,蒼葭捧了好一会儿,换了好几杯,喝了好多杯,身体才渐渐回暖。
随后,她放下茶,走上前献上两炷香,虔诚地跪在佛祖前,耐心地叩礼完毕。
她又走回长桌,向住持说明来意,“悟一师傅,蒼葭今日前来是为求取护身符。”
住持坐在庙堂左侧的长桌案旁,桌案上整齐地放上了笔墨纸砚,都是山中易得之物,不名贵,却用得自在,“请施主现在默写一字,贫僧为您开法。”
“是。”蒼葭虔诚地按照吩咐,一笔一划潜心写下一个“沉”字。
住持拿起蒼葭写字的草纸,看了许久,蒼葭并未表露出任何疑惑或者发出任何疑问,只是十分安静地站在那里。
住持放下草纸,面色不改地拿出一个护身符,嘴里念念叨叨了一些奇怪的文字,蒼葭捧着热茶杯当汤婆子取暖。
住持开法完成之后,将护身符交给蒼葭,葭小心地揣于衣襟里面。
“悟一师父,蒼葭还想,寻个好日子,送一个最好的女子出嫁。”
悟一起身,继续去里屋寻来姻缘薄,供蒼葭翻阅,蒼葭一点点看着书上写的好日子,每个好日子下面都写了一些美好祝福的话,她翻遍后,选了一个自己认为最好的,随后将姻缘薄还给住持。
住持领着蒼葭出了佛堂,来到三百梯旁侧的梵钟旁,蒼葭推动撞钟的钟锥,悠悠的钟声响了三声,深沉嘹亮、响彻云霄。
住持送她出山门,蒼葭转身离去之前,再道了一声,“多谢悟一师父。”
直到看着披着秋葵黄斗篷的蒼葭远去不在的背影,住持又继续在山门口站了许久,树梢雪花跌落,他短吁一声后,穿着麻衣素袍归入山门。
住持上了三百梯后又敲响了钟声,三声后,回到佛堂佛祖前敲着木鱼,声音在寺内环绕。
咣咣咣……
蒼葭那时还未走远,她听见了香积寺传来的钟声,声音让她内心十分安宁,空寂的大地上、白茫茫的大雪中,唯一的声音。
她转身用刚才见礼的手势驻足一会儿后,继续前行。
来时的脚印已经被飘雪覆盖得严严实实,找不到一丝行进过的痕迹,蒼葭又走出一条道,身后的脚印依旧被冬雪一点点覆盖,最后都会归于雪海。
葭按着往回来的路回去,途径一座山岭之时,刚过了木桥,在另一侧桥头时,一不留神,脚底滑溜,撇了脚。
身旁有一位身着霓裳衣衫的女子扶住快要倒地的蒼葭,她的手柔软又有力量,像是陷入云泥中,飘飘软软的。
葭定睛注视下,看见她星星一般的眼睛,清澈透亮,好似能穿透时间的记忆,沿着她的目光,就能看见过去和未来。
葭一只脚站稳了身子,那位女子垫上一块帕子,扶她坐下,她白雪般纯净的声音坠落进蒼葭的耳朵里。
“我为你检查。”
葭木然地坐下,呆愣地伸出脚,那位女子的手就按在自己的脚踝处,她认真的模样更加迷人,一点点挪动,寻找受伤的位置,一次次温柔地问。
“这里疼吗?”
葭摇头。
“这里呢?”
葭摇头。
“这里如何?”
葭点头。
她按住那里,团着周边,痛中带着舒缓,越来越舒缓,没有那么疼了,在她手心的转动下,一声骨头之间的咔擦,她的脚完全好了。
葭惊喜,脱口道,“姐姐,你真厉害!”
看她微抬的双眸,葭心中竟泛起羞涩,嘴角凝固的笑容还在发呆。
“小事一桩。”
她走远了,秀发如瀑,散落在身后,刺骨的冬风中,霓裳衣衫在冬雪衬托下,像杜鹃灼灼的红,衣带飞扬,一如她飘逸的身姿。
她转身,给了蒼葭一个回眸的微笑,若夏日深山中,夜间带着露水绽放的昙花。
“谢谢姐姐!”蒼葭扯着嗓子喊。
糟了,都忘记问她的名字了,她们还会再见吗?蒼葭心中多了一丝期待。
看着女子远去,蒼葭转身继续往回走,那女子驻足山头,转身看着蒼葭的背影,雪地中,她的秋葵黄倒是平添一抹亮色,好久没有听到这样清爽的声音了。
她刚才趁着为她诊治扭伤的时候,悄然在蒼葭身上种下了追踪蝶,无论她在哪里,她都能感应到她。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种下,可能是她在山岭中太过无聊了。
那位女子继续往山岭高处去,高处有一座茅草屋,屋内之中有一位男子,和堆晾的草药,下雪后,草药都挪进屋子里了,只剩晒药的架子。
男子在茅草屋门口,泡着出黄热茶等待。
女子刚走到山岭口,出现在他视线中,他就端着热腾腾又不烫手的出黄茶走上去。
“代愔(yīn),大雪天,你又去哪里了?”
话语中满是责问,又尽是宠溺。
他手中的出黄茶已经递向女子手中。
代愔手中幻出一朵地灵芝,是她今日特意出门采的,这地灵芝只在每年寒冬第一场雪的时候长出来,一个夜晚就可以长大,还会跑,活泼得很,倒是费了代愔一番功夫。
看着地灵芝,男子笑了。
“我身体都好了,已经不用地灵芝了。”
“那你不吃?”代愔盯着他,问。
男子依然痴笑,“吃,当然吃、只不过下次,别再去费功夫了。”
代愔往屋廊去,喝上一口热茶,坐在炭火前烤手。
男子已经进屋取出一件斗篷为她披上,代愔把斗篷往脖子拢了拢。
两人对坐饮茶,屋外院子中种了一株绿梅,绿梅枝洋洋洒洒向四周延伸,没有任何可以阻挡它的脚步,枝头俏丽的绿梅不似红梅与冬雪相争,它就安静地在那里,恣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