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不知什么时候，老狼又坐回到了木桌旁边。不仅坐着，还伸出两根手指，微曲着，两个看上去竹节一般突出的骨节在桌面上很是随意地敲了两下。
“大侠，有什么吩咐？”不及老狼放下手指，却看见门帘一晃，一道亮光闪动，冰儿提着个灯笼走了进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灯笼微弱的光洒出来，老狼看见冰儿低垂着的脑袋上，脸色分明有些苍白。
“劳烦姑娘，先给这位云爷找几件衣服，再随便备些酒菜。”老狼不动声色地说着，眼睛悄悄瞅了瞅站在边上的云开山。
不出老狼的预料，云开山瞪着眼睛，胸脯鼓鼓的，果然一脸的怒气。
也难怪，他这么费劲喊了半天，屁都没人来放一个，可老狼这小子，随便坐在桌旁敲上一敲，就有人进来问长问短。
不说还好，这一说起，简直就要活活气破肚皮。
“娘的，这院子里还有没有个能喘气的？给老子找身衣服，愣着干什么？快去……”云开山就那样精赤条条站着，也不管坐在旁边的老狼，瞪着眼睛吼了起来。
“……”却说冰儿，被云开山这么一吼，没敢抬头，也不知道嘴里嘀咕了个什么，冲老狼一躬身，早提着灯笼退了下去。
本来她一进来，是要先将灯点亮的。
毕竟，让贵客坐在黑房子里，也不是个事。
虽然之前好长一段时间内，这屋子确实黑咕隆咚的，并且，连火盆都熄灭了，也没人进来添上一块柴火半块木炭的。
但那会是那会，甭提这间屋子，连带着整个院落都有些不大太平。
外面不太平的时候，别说炉火熄灭，就是房子被拆了，花嫂这个院子里也是没有人会露头的。
这个院子就是这样奇妙。
但现在是现在。
现在这块地方已经恢复了宁静。
可一听云开山的吼叫，不用抬头，就知道贸然把灯点亮了，着实有些不太恰当。
真是个聪明过人的小姑娘。
“云爷，请！”一转身的工夫，已经有人捧着衣服走了进来，云开山还站在那里憋着一肚子的气，不想已经有两个黑影子站在了旁边，一开口，却是个年轻后生的声音。
但看这两个后生，虽是年少，生得倒是伶俐之极，黑灯瞎火站在云开山身旁，好似长了双可以暗中辨物的眼睛一般，三下两下，不等云开山反应过来，已经替他把衣服给穿好了。这边后生刚刚系上腰带，又有一个一般年轻的后生一把扭开早早准备好的火折子，把几盏油灯给点亮了。
屋里顿时弥漫开来淡黄色的烛光。
老狼一抬头，才看见云开山已经收拾齐整了站在他面前，瞪着眼睛，一口钢牙咬得“嘎嘎”作响，看上去，着实气得不轻。
不过，这几个年轻后生虽然手脚麻利，倒是花嫂，给云开山云爷准备的衣服实在是不怎么合适。也可能是云开山太过于魁梧，一身本来也算得上宽大的衣衫套在云开山雄伟异常的躯体之上，怎么看都像是个醉酒的大人错穿了小孩的衣服，怎么看怎么滑稽可笑。
再看云开山那张脸，也不知怎么搞的，半天光阴，那张原本气派十足的大胖脸，此时像是被猫挠过一般，一脸的疤痕，一边的脸颊又高高肿起，红肿处又透着青紫，以至于整张脸看上去都歪在了一边，说不出的狼狈。
看到那红肿的地方，老狼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那正是老狼的剑锋无意中给拍出来的。
这家伙，这么高大一条汉子，也太不经打了，出剑那会，也没怎么用力——老狼望着依旧怒火冲天的云开山，突然有些自嘲地想到。
几个后生收拾好了，也不说话，替老狼跟云开山行个礼，客客气气退了下去，紧跟着他们的脚步，冰儿又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只见她径直走到老狼面前，没有说话，一扭头，却看到了站在那儿宛如一座肉山却脸色铁青的云开山，粉脸一红，慌忙低下头。又似乎有些好奇地看看云开山一身五花大绑般的衣着，抿着嘴“噗嗤”一声刚笑出了声，慌忙忍住，像是咽个什么难吃的东西一般将刚出口的笑声硬咽下去，定了定神，才郑重其事地对老狼说道：“大侠，这地方是不是有些太冷了？您看——这不仅冷，也有些太乱——要不，请大侠稍移玉步，到后面去用膳吧？”
跟老狼说完了客套话，冰儿一抬头，看见云开山，又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使劲憋了半天，才红着脸，低声对云开山说道：“云爷，请到后面用膳！云爷请！”
这回总算没有落下云开山。
然而他依旧瞪着眼睛，胸口鼓得高高的，看样子，一腔的怒火实在没地方发泄。
听得冰儿这么说，他看上去有些恼怒地一瞪眼，又转过头看着后墙，两只眼睛瞪了好半天，这回早变得一片血红。
“多谢冰儿！开山兄，请！”老狼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云开山眼里的怒气，他站起身，语气颇为平静地对冰儿道声谢，转过身对云开山说道。
“大侠请！”冰儿慌忙说了一句，提着灯笼站在老狼面前，准备带路。
只听得“吱”的一声，后墙上那扇暗门应声而开，老狼也不说话，直直跟着冰儿走了进去。
“嗯！”云开山看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迟疑了一阵，又像是头狂躁的公牛般原地转了两圈，喉咙里哼一声，一咬牙一跺脚，也跟着钻了进去。
洞府内自是温暖依旧。
有冰儿带路，一切也是格外的顺当。
不多时，几个人来到了一间早已准备妥当的洞府之内。
里面照例是灯火辉煌，香烟缭绕。
漆得能照见人影的桌子上，也摆好了美酒菜肴。
正如老狼安排的一样，今天的酒菜，的确有些简单。
宽大的红油桌子上，只摆了几条烤好的黄羊腿，一盘切开的牛肉，十数个人头一般的鲜肉包子，一盘炸得酥脆的花生米，外加水缸大小一坛老酒。
不同于菜肴的简单，这酒，却是货真价实的陈年老酒。
被莫名其妙折腾了半天，又差点搭上小命的云开山闹到这会，自然是又饥又渴，他也顾不得菜品的简练，一闻那老酒的滋味，只差让口水砸伤了脚背。
猛听见云开山肚子里一阵猪吼也似的怪叫，紧接着，“刺啦”一声，那领确实有些窄小面料也不甚考究的长衫终于承担不住云开山肚子的分量，突然之间像是雪崩一般裂开了道长长的口子，云开山那黑黝黝的大肚子呼啦啦坠落下来，真像是个临盆的母猪了。
“咯咯……”冰儿毕竟年幼，如何还忍得住？她小嘴一抿，偷偷笑了几声，自觉有些失态，低着头走上前来，摆开几个硕大的酒碗，就要准备替两个贵客筛酒。
“冰儿姑娘，你先去歇息，这边不用伺候。”老狼看着脸色通红的小姑娘，嘴角挂上一丝不容易为人所察觉的微笑，冲冰儿说了一声。
“是，大侠！”冰儿猛听得老狼这般说，略一迟疑，红着脸跑开了。
“开山兄，请！”老狼看冰儿退下，也不客套，一把提起酒坛，把个桌上酒碗斟满了，举起一碗酒，朗声对云开山说道。
“请……请……”云开山迟疑了一下，两只手勉强端起酒碗，稍稍有些缓和的脸色因为衣服裂开的缘故，又变成了锅底。
“开山兄先请用膳，兄弟失陪片刻。”老狼端起酒碗，正准备一饮而尽，突然感到小腹有些不适，随手将酒碗放到桌子上，站起身，冲云开山一抱拳，有些歉意地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毕竟，他也是凡尘俗子，武功练得再高，终究要吃五谷杂粮。
既然吃了五谷，也就免不了水火之急。
“走！走！都走吧！滚，都给老子滚开！都滚得远远的，老爷一个人好吃酒！”云开山看老狼冷不防放下酒碗走出去，气不打一处来，他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嘴里恨恨地说着，看了看端在手里的酒碗，赌气似的扔在桌子上，一把抓起一条羊腿，看也不看，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就要咬下去。
突然，云开山大张着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一个亮闪闪冷飕飕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