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山张着嘴,手里又举着一条整只的羊腿,吃也不是放也不是,确实有些难堪。
“这位……”愣了半晌,见对方不动,云开山忍耐不住,一只手依旧举得高高的,准备试探一下。
谁知,一开口,就觉得舌头发僵,哼半天,只急得脑门上滚出一串汗珠,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可能是张嘴张得太久,真把舌头给冻僵了罢?
“兄弟,路过宝地,借你一碗酒喝,如何?”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云开山打个哆嗦,大张着的嘴巴总算合上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对方提出要求,哪怕这个要求苛刻到不同寻常,总比一直在脖子上架个凉飕飕的东西又不说话让人干熬着来得痛快些。
何况,这个对手暂时提出的要求其实也并不过分。
“好说!好说!壮士请,请!”云开山坐在桌子旁,也不敢回头,眼睛也不敢乱瞟,慌乱间说了几句客套话,觉得后背又湿透了。
“啪!”一个什么东西被扔到桌子上,不及云开山细看,早有两个浑身黑色的男子一屁股坐在对面椅子上,也不搭话,端起酒碗,脖子一仰就要往下灌。
看那急匆匆的模样,真的只是要讨一碗酒喝?
云开山满脸不解地看着两个饿死鬼一般的男子,一低头,才发现被他们扔在桌子上的不是别的,却是支黑黢黢的狼牙利箭。
再一看,坐在对面的两个男子,都是一般的装束:一身的黑色劲装,身背雕弓、腰插箭匣,头戴毡笠、脚上踩着靰鞡靴子,一看就是山里的猎户。
两个猎户左一碗右一碗,一连喝了好几大碗酒,一抹嘴,一个胡乱抓起一把牛肉塞进嘴里,另一个则端起了盘子,一张胡子拉碴的大嘴一呲,一盘油炸的花生米愣是让他给喝水一般灌了下去。
这家伙,感情十辈子没吃过饱饭?
云开山看了又看,突然发现,这俩家伙,除了两张弓几支箭,也没带别的什么兵器。
况且,这两个又像地狱里的饿鬼又像是逃难的乞丐一般的家伙,年龄看着都在三旬以上,身材也都长得不甚魁伟,相反,还有些瘦弱。就这么两个玩意,无非就是干些大雪天下套撵兔子的勾当,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角色,也敢欺负人欺负到他云开山云爷头上?
想到这里,只觉得“腾”的一声,云开山本来就溢满了胸腔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了。
来得正好,云爷正愁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泄,你们两个没眼力劲的东西,捋虎须捋到爷的头上,娘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知道,老虎的屁股是有人摸,可也不是谁想摸都能摸的。
“我说两位,这酒喝得可曾爽口?”看着大吃狂吃的两个猎户,云开山强按着心头的怒火,瞪一下眼睛,一开口,便是雷霆之势。
“嗯!”坐在他左边一个猎户嘴里含含糊糊哼了一声,正抱着一根羊腿啃得起劲,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肉,佐料放得合适不?”见俩猎户不动,云开山稍稍提高了些嗓门,又问了一句。
“肉?嗯,煮的不错,盐淡了些……”另一个猎户嘴里塞着半盘牛肉,很是费劲地回答了一句,眼睛死死盯着桌上酒肉,还是没有抬头看云开山一眼。
“淡了些?好!好!云爷给你加点料……”云开山冷笑着,话没说完,猛地伸出一只蒲扇大小的手,闪电般向着坐在他左边那个猎户挥出去一掌。
刹那间,小屋子里的烛火一闪,连空气似乎都变得寒冷起来。
“酒不错!有些滋味!”谁知那个看上去很是木讷的猎户嘴里嚼着牛肉,又一把抓起酒碗灌了一大口,看似无意地摇了摇头,云开山的巨掌紧挨着猎户的脸颊滑过,寒毛都没有碰到一根。
“啪!”眼看一招落空,云开山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也不管悬空露在破衣服外面的肚子,一声脆响,早摆好了一个旗鼓,停顿片刻,身形陡然一变,一只砂锅也似的拳头眼看就要飞向那个喝酒的猎户,熟料,拳到半途,云开山猛然变招,只见他一下子收回铁锤般的拳头,一只大脚却以排山倒海之势攻向另一个猎户。
“兄弟,省省吧!”那猎户正心满意足地啃着烤得恰到好处的羊腿,眼看云开山的大脚像座小山一般压将下来,也不躲闪,一只手依旧举着羊腿,一只手却猛地抓起那根放在桌子上的狼牙利箭,对准云开山踢过来的大脚,以逸待劳地等在那里。
云开山见状,慌忙间倒吸一口凉气,硬生生收回了踢出去的大脚。许是用力稍猛了些,只见云开山高大的身材猛地一扭,差点把自己拧倒在地上,不等他站稳,那个端着酒碗的猎户却不知什么时候喝完了酒,早抽出一支利箭搭在弓上,一下子对准了云开山的喉咙。
那猎户当然不是闹着玩的。
云开山自然听到了弓弦被拉紧时发出的那种“咯吱”声。
那声音虽然轻微,却一下子让方才还威风八面的云开山早打了一个寒战。
“坐!”那猎户看云开山抖了半天,也没有为难他,淡淡地说了一声,随手收起弓箭,又抓起桌上肉片往嘴里塞了起来。
看起来,这两个人真是饿得不轻。
云开山哆嗦了半天,发现这两个家伙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恶意,摸索着找到椅子,一点一点将屁股挪了上去。
好半天,等云开山冷汗流得差不多把自己浑身弄湿透了,那两个家伙一前一后搁下酒碗,拍着肚皮打个饱嗝,看来总算吃饱了。
“两位……”云开山眼看俩猎户吃得差不多了,壮着胆子一抱拳,刚一开口,又说不出话来。
这次倒不是舌头发僵。
是一个同样亮闪闪的箭头又对准了他的喉咙。
一支利箭在不到尺把远的地方对着自己的喉咙,云开山当然知道不能随意乱动。
也不能随意乱说。
“呃——兄弟,手头宽泛不?”云开山自然不敢乱开口,那个将雕弓拉成满月又用箭头瞄准云开山的猎户却先开口了。
可能是他们吃饱喝足的缘故,这会说气话来,那语气明显平缓了许多。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用一根足以射死一头大犍牛的狼牙利箭对准了云开山的喉咙。
“这……”云开山抖抖嗖嗖看着那亮晶晶的箭头,确实不敢出声了。
“借点钱,让我们兄弟花一花,你看怎么样?”站在后面的猎户凑上来,语气还是一般的客套。
“两位既然缺钱,不妨坐下慢慢叙谈,几两银子,犯不着舞刀弄箭的。”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云开山一愣,一下子激动地简直要蹦起来了。
他当然知道,是老狼回来了。
“谁!”站在后面那猎户猛一声惊呼,慌忙回过头,云开山才发现那家伙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三尺长短的板刀。
“两位,请坐!”老狼看一眼猎户手中闪着寒光的板刀,脸色愈发显得平静,他几步走到桌前,冲两个猎户一拱手,还是很客气地说道。
桌上的蜡烛跳跃着,闪耀着暗红色的光,老狼那张清瘦的脸在烛光下愈发显得冷如巉岩。
“啊!鬼……”俩猎户瞪着眼睛看半天,突然,也不知道是谁一声尖叫,那两个家伙几乎同一时间扔掉手中兵刃,玩命似的就要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叫喊着,好像真有个什么极度恐怖的的东西就撵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