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的权利?这边的舆论里好像确实很少听到,即便有,那种潜台词也像是恩赐,听到最多的还是各种‘爱’,爱国主义教育,爱那啥教育,而且从小开始,常抓不懈。这类教育是守护公民的权利呢?还是便于它们拿走你本该拥有的权利?”买菜阿姨脸上泛出一丝苦笑。
“有人说人是天生的政 治动物,那一旦被剥夺了基本的政 治权利,人也就只剩动物了吧。”海归大叔半开玩笑地说。
“动物好管啊,动物也必须管啊,这一来它们存在的必要性合法性不就都有了。”黑框眼镜男生这话就不像玩笑了,虽然他本想说成玩笑。
“我们古代官名不就叫‘州牧’吗?这是真正的牧‘民’吧。”疑似历史专业男生这话让大家对“动物管理员”们瞬间有了即视感,“后来名字虽然客气了点,但实质从未改变。”
“可就这种货色还经常道貌岸然批判东方殖民 主义者对这里犯下的罪恶。”水果阿姨的鄙夷溢于言表,“因为同行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尤其对做的比自己好的。那些它们嘴里的‘强盗’到这里做的很多事其实戳穿了它们的画皮,谁对这片土地上的民众更狠,谁更不把人当人。本来权力集团几千年来牧着民吃着民脂民膏过的挺滋润,忽然来了群东方人要搞贸易、传教、学校、医院,赚钱的同时有些‘强盗’还要教人做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民众要是醒了,它们还怎么安安稳稳吃肉?有这些‘强盗’在,它们‘民之父母’的伪装就摇摇欲坠。东方殖民者和本国专 制者谁更敲骨吸髓?谁更残暴?谁更无信无义?这里的专 制集团怎么可能不痛恨让这种对比得以呈现的东方殖民者?所以它们的传人一旦夺回权力重新坐稳江山再次尝到牧‘民’割韭菜的滋味,必然要把所有有的没的屎盆子全扣东方殖民者头上,连教书救人的也不放过。”
“殖民 主义在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但在历史进程中扮演的角色和发挥的作用可以具体分析。”见水果阿姨有给殖民者翻案之嫌,直播下为安全起见,教书先生赶紧圆场,想把话题收回来点,同时也对水果阿姨的家世起了一点兴趣,想来她家的先辈中有和东方外来者打交道的人。
“我不是给殖民者说好话,只是说外来‘强盗’做的都比它们好,比它们更像人。批判殖民者的话它们其实最没资格说。”水果阿姨明白教书先生的好意,她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那时本来贪腐最重的海关交到一个东方人手里反而成了最廉洁的部门,后来几乎成了国家财税的最重要来源。就算放到现在,我们很多油水部门能和他们比吗?”性情使然,就算不想惹麻烦,有些话也不吐不快。
她家的先辈应该和那时的海关有关联吧,看水果阿姨说话的样子,只有接触过亲身经历者并有相应家庭氛围的人才会如此,教书先生不禁猜想。
“为什么要和他们比,我们有自己特色啊。就算那些躺在垄断利润上的国企也能年年巨亏,他们拿什么和我们比?”背心大叔刚开口时义正词严的模样大家还以为是为自家辩护的。
“很多时候,打标签会扭曲甚至掩盖历史事实。当年很多东方人来这里的时候想的是‘殖民’吗?我觉得…有些是想找发展机会,有人是赌前程,有人或许真的是想为没有信仰的人传播福音,有些是想帮助更需要帮助的弱者…就像现在很多国人移民国外,那是抱着‘殖民’的想法?落在个人处境里,那些大概念、大标签其实似是而非、没什么意义。”圆脸帅哥在设身处地间仿佛进入了当事者的心灵,回到了那些历史现场,“当然,我不否认那个时代下那些东方国家政府有殖民意识和行为,但这只是历史事实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我们所以为的历史很大程度上就是由标签构成的,而那些历史事实却很难甚至不可能进入我们的视野。”胖男生从朋友的历史临场感里看到了某种“历史”的真实,“历史书上能记录、书写的基本只可能是概念性的东西,或者标签。而真正的历史事实只发生在每一个亲历者身上——也包括未来历史里的我们。”
“以概念化和打标签的方式认知历史也是真实历史的一部分。”略一停顿,疑似历史专业男生接着道,“虽然这种认知不可能是真实的历史,却是塑造真实历史的因素之一,而且很可能是必然因素。”
刚开始还能跟上,可听到后面不少人已云里雾里。
“概念化和打标签…正因为这种不可避免的认知模式让掌握历史书写权的势力有了上下其手的巨大空间,可如果它真的以一己私利去垄断、利用这个空间,就会让它和它掌握的国家走入历史的死胡同,无法自拔。也因为这种认知模式根植于人性,或者说人性弱点,多数人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个问题,如果专制权力由此下手,多数人是没有免疫力的。”疑似新闻专业教书先生的语气有点沉重,“权力在这件事上很容易得手,而一旦得手,那么多没有免疫力的国民由此完成了自以为是、自以为真理在握的闭环,那么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也就失去了未来。只有尽可能引导人们看到真实的历史、历史的真实,才有可能帮助人建立起相对成熟的理性、思想力和同情心,进而打开开放的未来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