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EIP之后我并没有先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而是独自一个人坐在顶楼的长廊里。

我是谁？

也许本来这一切就在我的猜测里面，但是不管怎么想，也终究是匪夷所思。过去是一个谜，我们在追寻的每一件事情，都跟曾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即使如此，它对我来说总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我无从深入。

不管了，快过年了。

城里的情况并不好，几个高处的避难所也没有活下来几个人，很多一开始的幸存者还是在有些集体寻找物资的行动中死了。记得有一天经过了一桩玻璃高楼，里面都是拍打着玻璃，挤在一起的丧尸。

不过早就有了轰炸城市的议案，但是基于聚集所有丧尸的难度太大，城外的人也不知道城内有没有幸存者，这个议案迟迟没有执行。按照我们的研究，丧尸在自身完全腐烂之前将会一直保持活动，而此后具备活动能力的丧尸将剩的不多了，真正危及的时间点只是大面积感染开始的那两周内，以及再后面一到两个月的丧尸腐烂时间。再往后，丧尸也就不会活动，幸存者能碰到的危险就少了很多——不过话说回来，到那个时候能剩下多少幸存者也并不好说。

距离的那个时间依旧还剩一个月左右。

现在剩下唯一一个线索就只有那个叫桃源的地方。本来留在城里是想着能救一些人，但是事实证明我们确实有心无力，并且物资也最多只够维持一周了，终究还是得回印十一。

几天后我们十几个人就重新整装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年前家里就准备好了祭典，回去的时候祠堂前就已经装饰的服服帖帖。但我从后山的院里走到家门口，都没有看见莫法，按照道理他应该指挥一下祭典的内容。我问梨灯，她却是脸一沉，说：“正好就是要跟你说，以后族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们办了，老族长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啊？我上次回来他不是好好的吗？”我一愣，想着他大概是想“退休”了，并没有太紧张，语气轻飘飘的。

“老人家肺癌晚期。”梨灯看着我，我见她脸色阴沉，也瞬间乐不起来了。我想起来他天天揣着的那杆老烟枪——这年头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还会拿烟枪天天提着抽抽，想着便摇了摇头，莫法未过七十，莫家奶奶也因为脑溢血早就离开了人世，也许他本以为可以把事情都丢给我之后就自己到处逍遥去，却没想到人生也只能在这个结点就要结束。

“话说莫家奶奶生前应该最喜欢给莫爷爷做蟹粉酥吧，过年我来吧。”我好像没有过多的伤感，只是希望在最后的时间能让莫法好好度过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总觉得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他老人家绝对不会想看到……

除夕那天，祭典分为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在早上八点，是祭拜先祖的仪式，族人分别站在祠堂两边，我和张海羽从中间通过，左右各站一人，持香炉和香烛。我先进入祠堂，点亮牌位两边的烛火，接着再跪拜，把香烛插好，然后还要继续站在一旁分发香烛，等待族人祭拜完，方可离开。

第二部分在中午十点，是祭天的仪式。我们需要带领九位族人前往山上的祭坛上，每个人手上都要端上一杯海棠酿，祭坛不大，正中间有一把石刻的刀直插在地面上，我们只要将手里的酒从刀柄上浇下去就算完成，如此一来，也是保佑印十一来年平安。

第三部分是在晚上九点，是属于一种夜会。七点是年夜饭。我早早就在处理梨灯买来的食材，不过我需要用的是那几只螃蟹。我先将每一只螃蟹的肚子刷洗干净，然后加葱姜蒜隔水蒸熟。等到蟹壳蒸的通红，我就能将蟹壳掀开，将其中的蟹黄挑出，加上姜末和蒜末拌匀。然后是和面做酥皮，我在面里和了猪油，本来网上找到的菜谱是用黄油，但是想来那个时候莫家奶奶大概是不会用黄油的，应该还是猪油更加合适。我将面抻好，用刀切出几个圆形，最后把拌好的蟹黄放到上面，再用蟹壳覆盖住，送进烤箱。

不过嘛，其他的菜就交给别人吧。

晚上我们围在桌边，一边聊天一边享受各位做的年夜饭。当我的蟹粉酥端上来的时候，我故意把盘子放到离莫法近的地方。莫法提箸而滞，沉默不语了那么一会儿，看向旁边的我，用嘶哑的声音问道：“海印做的？”

我笑了笑：“嗯，莫爷爷快趁热尝尝。”

老头子的手有些轻微颤抖，手上粗糙的皮肤像是突然活起来的老树皮。他夹起来了一块咬了一口，下一秒人又呆住了，弄得我有些紧张。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他摇了摇头，整个人都开始轻颤，好像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好像是要哭，却根本没有眼泪。而后，他又低哑着说：“海印，你是个好孩子…”

我还是只能微微笑了下，点点头，不禁又开始有些悲伤，不知道是被老头子传染了，还是想起了他已经重病。

可他也对自己的病情只字未提。

饭后还有一会儿，我回房间换衣服。刚要穿上家袍的时候，上面一颗海棠形状的木扣竟然掉了下来。我一时间感到麻烦，但是又不能不重新安上，只好从柜子里翻出好久不用的针线来缝上。

换好衣服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来到后山院。慢慢人到齐了，所有人都等待着开始。

我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了最中间的篝火，喊道：“祭祀晚会开始！”族人开始欢呼，另一边叮叮当当的敲锣打鼓。一名李家的老妇人走到前面，开始跳起祭祀的舞。她戴着跳神面具，手中持神铃晃动，一直跳着。其他人责绕着篝火，随着锣鼓声转圈。

夜会才开始了半个多小时，这时印十一另外一边的天空竟变了个颜色，好似有火光蔓延。张海羽让我呆在原地，他带着二货和麻瓜往那边去了。我本来没有打算惊动众人，却又隐隐约约听到直升机桨叶旋转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立即给张海羽发消息，他并没有回复，我只好组织大家立即离开后山院。

然而在场的人太多，场面一片混乱，即使我大声呼喊，也没人听到我的指挥。也有人早就已经不知道往哪边跑去了。我也没有来得及抬头看，只是想引他们从后山院出来再疏散，而我已经走到了祠堂前的时候，忽然间背后就出现了一个人，趁我不注意狠狠勒住我脖子。

我没有力气挣脱，死命挣扎了一会儿，好像有一根针刺入了我脖子，接着那人就将手松开，又拽住我头发将我往回拖。

那个人的力气特别大，我被拖到那棵海棠树下，只觉得头皮都要和我分离。回过神的时候，眼前都是拿着枪的人，有几十个。而我的族人们在我面前几米，统统都跪着一动不敢动。

而我也跪着，回头看了眼拽我头发的人，借着火光我看出来那个人是卢堪——拿枪的都是万和的人。他见我看他，一脚踩在我背上，我被迫整个人往下一沉，头差点磕到地面。

“张海印，安分一点。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刚刚给你打的那一针是什么？”卢堪冷冷一笑，说，“你们印十一自己养的蛊，当然要给家老试一下了。”

此时我还没有感到异常，大概是蛊毒还没有发作。他拿枪抵住我太阳穴，说道：“只要你把你们的秘密告诉我，我可以放了所有人。”

“你在想屁吃。”我冷笑一声，余光瞥到祠堂屋檐上悬着的一排铃铛，才发现下雪了。

还在恍惚之际，“嘭”的一声枪响，眼前一个族人倒地了，还是个孩子。

我一怔，只觉得心都沉到了地上，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只有心里无数个对不起和怨恨。

接着又一阵枪响持续了近五秒钟，我根本看不清有谁被杀了。

“张海印，你可看好了，你不说，陪葬的都是他们。”卢堪挥了挥手，他的人拿起枪对着莫法。

老头子却在那边喊道：“海印！坚持你自己的选择！”

卢堪一声：“吵死了！”就开枪射向莫法。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缓缓向后倒去，什么也做不了。

“你住手！”我嚷着，迎面是卢堪一个耳光扇过来，又掐着我脖子道：

“想要我住手就把东西交给我。”

“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东西。”我皱了皱眉，装傻充愣。

又是一声枪响，我看着梨灯倒下了。

“梨……”我突然就没了任何力气，艰难抬起手似乎是想碰到梨灯，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疼痛从心脏向四周蔓延开来——是蛊毒发作了。

雪开始下大了。在江南这个难得才落一场雪的地方，短短几分钟，雪已经将地面覆盖了白白一层，这时很少见的。我抬起头看着深邃的天空，随即又是一阵剧痛，我仿佛要猝死过去。

大不了，整个印十一都一起陪葬！印十一不在，那个关于世界存亡的秘密也将不在……抑或是，我为了救他们，没有完成家族交给我的任务……

还是都怪我无能吧。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

“想知道印十一守护的那个秘密，卢堪，你把剩下的人都放了。”循着声音，我看见了站在一旁废弃砖窑上的张海羽。

卢堪抬头看见他，更是不屑：“我怎么相信你呢？”

“先把枪放下。”张海羽不紧不慢，我看见他手里攥着一个东西，还没有看清是什么。

卢堪让他的人放下的枪，一脚踹开我，走到砖窑下，伸出手问：“东西呢？”

  张海羽把他手里的东西丢下，卢堪拿在手里的时候，我才发现是我们从墓里拿出来的那个牛皮卷。

他怎么交出去了？想着，我最终还是撑不住了，昏了过去。

醒来我躺在印十一地下室的一个房间。只有莫凡和张海羽在，还有一个李家人。见我睁开眼睛，张海羽马上过来，问我感觉怎么样。

而我满脑子都是那个牛皮卷，醒来第一个问题却是：“你把桃源的位置交给他们了？”

他没有否认，转移开话题：“你身上的蛊还没有解，别关心其他事情了。”

“我不关心这个关心什么？”意识到张海羽确实这么做了我特别火大，刚想爬起来吵，却被那个李家人插了话。

“家老，不要过于激动，你身上的蛊毒是我们李氏这么多年来培育出来的最毒的一种。情绪波动会对你造成严重伤害。”

“解药呢？”我没有当作一回事，毕竟李家自己养的蛊，肯定是有解药的。

“解药只有一颗，被万和销毁了。”

张海羽听后，一把抓住那个李家人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不能再做解药吗？”

李家人显然是被他吓到了，两只手不知所措地合十，一拜再拜：“族长，真的没有，蛊是先人制出来的，解药也是，我们不知道秘方啊！”

想来这些话的意思大概也就是我活不了多久了，我便缓缓叹出一口气，道：“海羽，算了吧。”

“什么算了？”张海羽的表情十分不镇定，不像以往的他。

“家老，族长。”李家人深深鞠了一躬，“古籍上有一个方法，是在冰水里泡上一天一夜，如此一来就能讲蛊虫逼出体外。不过就是，能不能活下来……”

我和张海羽对视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我也是，但我是因为心脏又突然开始作痛，根本说不出话，甚至呼吸一下，四肢的神经都像是被拉伸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