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看着滔滔江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他又遗憾的悬崖之下奔腾不息的江水,叹了口气,转身命令黑山军众人,收兵返回。
廖化二人必是十死无生之下,但是《太平要术》呢?
张燕想起往日种种,心中冷笑。
廖化,你以为你跳崖我便无可奈了吗?上天早已经注定,《太平要术》迟早会是我的。
滚滚长河东逝水。千百年来,黄河与长江作为中华文明的根基,孕育并见证了中华文明的兴衰。中华文化源于大河,却又有多少英雄人物,逝于大河。
屈原投于罗泊江,留《楚辞》传世;霸王自刎于乌江,一曲《别姬》唱千年。
廖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英雄,但最后被逼无奈纵身投江,他选择了与众多英雄英雄相似的方法。他有机会抽身而退,但他却选择迎身而上。他是傻瓜,傻到不顾自己生命,他也是聪明人,聪明到明白他吸引的贼寇越多,逃难的荆州城民众越安全。
他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他更想那些无知、自私或者伟大的普通人能够在这乱世活下去。于是他傻了,傻到以身作饵,他心知鱼咬钩岂有放口之理,但他还是义无反顾。
江水惊涛拍岸;江水起起伏伏;江水碧波荡漾。
江水之上一个老者,身穿粗布麻衣,赤脚立于竹排之上。他那花白的长发随风飘逸;他那修长的胡须随风摇摆;他那炯炯有神的大眼似乎能看破世间虚妄;他那如剑的眉毛似乎在诉说自己的刚毅。
他双手撑竹篙,放于水中也不滑动;他双脚如鹰爪般紧紧地贴在竹排竹排之上,任江水滔滔,任大风吹拂,犹如与竹排一体般,随波荡漾。
江面之上,一人浑身肿涨,毫无知觉的随波而动。
他那被刀剑劈刺的衣衫早已经不住江水的冲刷,变成一个个布条,一端在身体之上,一端在江水之中飘摇;他那浑身的伤口早已被江水浸透,腐烂发炎。
竹排随波逐流,时而踏在巨浪之上,时而浮于静波之中,唯一不变的是伫立在竹排之上的老者。
江中之人随波逐流,时而被顶在水流之上,时而被淹于巨浪之下,唯一不变的是他没有任何意识。
滔天巨浪,舟船不敢轻往,一小竹排却肆意游荡;滔天巨浪,常人不敢下水,一毫无知觉,身受重伤的少年却未沉于江底。
不知是命中安排还是巧合频现。
两个不该出现在这江中的事物,终于在江中缓缓靠近。
竹排之上,老者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黑点,初时不以为意,待慢慢靠近发现竟是一位少年浮于水上,心中大惊。
他赶忙撑撑篙而去,慢慢向其靠拢。
此时少年一无所觉若死人一般任波逐流,任凤袭身,人鱼舔食。
老者撑篙慢慢接近,待到近前,心中更是无比震惊。
身上皮肤刀剑劈刺之伤无数,被江水浸泡已是腐烂发炎,游鱼围在其身边不停的咬动。
浑身上下虽被江水冲刷,但依然是血迹斑斑,可见少年经过多么惨烈的生死搏斗。
老者,轻轻挥手,不见其它动作。
江水如被人牵引一般,升高,前行,一个浪花拖着一无所觉的少年拍打到竹排之上。
竹排晃了晃,浪花散去,少年稳稳的躺在竹排之上。
老者双指并拢,探手至少年鼻前,心中大惊。
伤势如此之重,竟然还有鼻息,赶忙对其救治。
廖化从悬崖跳下,疲惫的身体似乎一下子解脱,在他入水片刻,便胡无所觉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梦境亦或真实自己也分不清楚。
廖化看到灾民漫天的路上一个孩童奄奄一息的昏迷在路边,难民似无所觉的从他身边路过,却麻木的将他忽略。他看到一个青年和一个女童走到孩童身边,抱起孩童走入树林,细心照料直到孩童清醒。
廖化看到,一男一女随立青年左右,安步当车,走遍数州,施药救人,活人无数。
廖化看到,青年采药喂药给孩童,不停的从一本书上抄写东西给孩童。
廖化看到,所到之处,皆对青年感恩戴德,廖化看到青年将抄好的东西送于孩童,一本武学之书,一种剑法之学。
十数年种种历历在目,廖化像第三者一般静静的观看。
天地不仁,苍天不义,皇权不稳,官不作为,民不聊生。
曾经的青年早已步入中年,曾经的孩童也已是少年。
这天已死,我便立个新天下。无数人景从,起义之浩大,覆盖范围之广超出常人所想。
只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天下的百姓渐渐的生活更不如以前。
中年人后悔,却无可奈何,既得利益者已经产生,岂是他一句不干,就能甩手放之?
兄弟倪墙,内外交困。我做的对么?
只因那一句“得《太平》者,得天下。”
此时此刻,只有少年紧紧地追随在他身后,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廖化这时才发现,这是他的一生最有价值的时刻。
他不是看客,而是曾经的参与者。
张角已死,这天下早已不太平,除了廖化身负重任,如药引一般。谁还能将这天下恢复太平?
若他身死,谁还能找到那《太平要术》,让这天下重现太平。
此时,张角的面容缓缓浮现在,似乎在对廖化说着什么,但廖化完全听不懂。
他朝着廖化笑,笑着慢慢的消失在远方。
我是廖化,我还有使命没能完成。
虽然天下人自私、自利居多,但谁人没有私心。私心之上为公心,众人期盼的便是这天下该有的。
虽然天下大乱,但仍要传承,我中华文化,久经战乱却不衰竭,不就是这自私、自利的天下人中有那些在民族大义面前挺身而出的先贤么。
我不求功比先贤,只求尽自己之力,能为这天下太平,能为这民众休养生息做出努力。
无数人影飘过,有好人有坏人,似乎都在对廖化诉说着什么,廖化听不到,却感觉被他们吵得嗡嗡作响。
廖化实在忍受不住这里的吵闹,使劲力气大喊:“我不能死。”
一声“我不能死”,从屋内传出。
屋内少年,终于清醒,但这一声大叫之后,伴随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无它,牵动了伤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