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姑苏
清早天蒙蒙亮,姑苏街坊居民纷纷开始一天的营生,货铺酒楼,小摊小贩,瓦舍勾栏尽皆复苏起来。臧不顾特地赶了个早,奔赴衙门找到陆元封。
两人再度见面,先是对视良久,缄默良久,然后陆元封整了整衣束,神色肃正,眼泛银光,直挺挺地一跪,正欲纳头磕下时臧不顾上前连忙扶起,陆元封不为所动,只是说道:“那日我奉命外出,若非如此,怎会给那袁震霆可乘之机?老身有罪。”
臧不顾心知陆元封这一般人,虽未当面有痛哭流涕之举动,但实为人间第一等忠义的人物,心中自责定然无言以表,便道:“旧事而已,并非陆伯之责,想来都是命数。”言毕,见其依旧长跪不起,不顾又道:“陆伯,我今日来并非只为与你相认,更有事关‘冥海’诸人行动的要事相告。”
臧不顾附在陆元封耳畔低语,陆元封听后果然站起,道:
“不顾,此言当真?”
“陆伯,原先我也有诸多困惑,也是昨天遇袭后才想明白的,您暂且请莫要多问,届时待晚辈与他对质,自见分晓。”
“好,那我与你同去。”
陆元封换了一身便装,背上九花蟠龙棍,与臧不顾低调前往柳家。到了门口,正欲叩门,却见三公子柳相柒打开大门,应是要外出。双方正巧碰上,陆元封先一抱拳,自报家门道:“姑苏衙门,捕头陆元封,见过柳三公子。”“陆捕头,臧官人,晚生有礼了。”柳相柒回礼,“二位这次前来,莫非还是有关王立的案子?”“正是。”臧不顾微笑道,“不知柳三公子出门所为何事?”问至此处,柳相柒脸色略不自然:“近来家中变故不少,心中烦闷,随意出门走走罢了。”
“哦——三公子,那可有些不巧了,能否暂留一二?”臧不顾道。
“不碍事。”柳相柒和煦一笑,“二位快请进。”
二人入内,被迎到正厅。柳相柒吩咐丫鬟仆役备茶,陆元封落座。臧不顾站在一旁,看着柳相柒,忽然拱手道:“三公子,可否请来大公子、苏医师等众人至此?”柳相柒应下、
半盏茶工夫,柳家内众人集结于正厅。只见臧不顾气定神闲地饮完茶,放下茶杯站起,肃正衣冠,背着双手踱了几步,这才缓缓说道:“列位,请问柳家可有什么武功秘籍或是天生怪力的人物?”
大公子柳相云摇头道:“并无此事。”
臧不顾继续问道:“好,那这云玉染可是什么武林高手?”
“从未听闻。”柳相云继续道。
“那么,臧某敢问,云玉染一个弱女子,有何气力将沉入江中的王立带上岸,再背回柳家?”
“是啊,要是这样,她是怎么做到的?”
“对啊……”
听闻此言,众人也疑窦丛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肃静!”三公子柳相柒伸手示意,“官人此话……莫非是说有共犯?”
臧不顾笑而不语。
柳相柒作沉思态,慢慢道:“若是有共犯……能做到这般,看来要么是内功了得,要么是力大无穷,而且还颇善水性,江湖上便只有……”
“林震涛。”沉默许久的陆元封突然说道。
“对,就是林震涛!英雄所见略同啊!”柳相柒道。
“三公子抬举了。”臧不顾道,“鄙人昨日遇袭,其间便遇到了林震涛,这才想起此事。接着我又想起蓝寻放出毒蝎杀害柳二公子的事情,看来云玉染这是要联系外人击垮你们柳家啊。”
“不错,没想到嫂嫂今是如此吃里爬外之人。”柳相柒感叹道。
臧不顾歪了歪头,盯了柳相柒片刻,然后淡然一笑,说道:“柳家世代经商,家底殷实,在姑苏一带颇有影响,定然也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吧?早闻二公子柳相宜精明强干,聪慧过人,即便下一代家主并非二公子,却也一定是他掌管柳家的生意,如此算是掌握柳家命脉,成为柳家实际的话事人。而其妻云玉染,同样是有手段有心计,云家亦为江南望族,有这一方支持,二公子死后,她就最有可能代执柳家生意。而可惜她也锒铛入狱。柳老爷病重,时日无多,家主的就只可能是大公子或你。大公子宅心仁厚,同时厌恶商贾之做派,专爱书画经文,必然推脱,届时,你就是真正的柳家家主。我说的对吧——三公子?”
“也是无可奈何。”柳相柒无奈道。
“好,倒是难为三公子了。”臧不顾点头道,紧接着话锋一转,“那蛇床子……你又作何解释?”
柳相柒听后尴尬一笑:“这、这蛇床子乃是至阳的药材——官人啊,在下生活确实不甚检点,也给留些面子吧。”
“呵呵,”臧不顾笑道,“三公子,您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他猛一拍手,孟君吟与萧绍珏手中各捧了一份药,走到臧不顾两侧。
“诸位请看,左边的是给柳老爷服用的,右边这份是从王立管家家中搜出的,还未来得及服用的。”
大公子柳相云凑上前去闻了闻,看了看:“左边这份,似是多了一味蛇床子。”
“大公子慧眼。”臧不顾道,“请问,每次将药材配回来,是经谁的手检验再送去熬制?”
柳相云道:“三弟无疑。”
“哦——”臧不顾故作恍然大悟之态,“三公子,为何?”
“蛇床子大补,纯属是一片孝心。”柳相柒信誓旦旦道。
“可你难道不知,蛇床子的至阳至刚,已非柳老爷衰残之躯所能承受,只消一点点,便能让这方子变成慢性毒药?”臧不顾徐徐说道,众人大惊。
“难怪家父身子越补越弱,原来如此。”柳相云思索道。“可三弟充其量也只是好心办坏事。”“纵柳某罪该万死,也全是无心之举啊!”柳相柒声泪俱下,悔恨不已地说着。臧不顾见状气急反笑,从兜中掏出一张纸条:“这是从三公子房中找到的,请问该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