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请!大侠请!”眼看一碗酒晃晃荡荡却又稳如泰山般端到眼前,男子大吃一惊般叫嚷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失魂落魄似的瞪着老狼看了半天,好容易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冲老狼摆摆手,一把扶住酒碗,嘴里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爆豆子般说着客套话,像是要跟谁拼命般将酒碗往老狼怀里硬塞。
似乎这酒一点沾上一点,就会立即要了他的老命一般。
若是客套,也没必要这等客套吧?
老狼无奈,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童子呼吸稍平缓了一些,见状也扑了上来,站在酒桌旁,使劲搓了搓双手,一开口,脸上早已是汗流滚滚:“大侠请!大侠请!大侠请不要客气,我师父是修仙访道的人,像酒这类凡间之物……大侠请不要误解,师父一片好意——一碗薄酒,不成敬意,大侠请!”
“对!对!老夫意欲了断尘缘,多年前已抛却俗念,入山去了……这饮食之事,略有不便,还请大侠不要强求,老夫先行谢过大侠——素来仰慕大侠高义,冒昧相邀,只为一睹大侠真容,一解仰慕之渴!老夫尘外之人,别无长物,就一碗珍藏有年的薄酒,借以孝敬大侠,聊表寸心!请大侠慢用,这酒虽是不济,藏在深山,已逾二百载……”听到童子这么一说,男子如释重负般舒一口气,转过头瞪了一眼童子,冲老狼一点头,一口气说道。
既是如此,老狼当然不便再说些什么了。
他随手将酒放在桌子上,自个坐了下去。
男子见状,眉头一紧,心一横,也坐了下去。
为难异常的姿势,仿佛让男子坐个上首,好像真会要了他的命一般。
老狼看着,心中却忍不住想暗暗发笑。
这对师徒,看模样确实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可稍稍细究一点,怎么都不像是个林泉隐逸的贤人高士。别的不说,光看这些其实并没有多大意思的繁文缛节穷讲究,哪里还是个看破红尘的访道之人?
“大侠请!”男子当然并不知道老狼的思绪,坐在铺了黄绸坐垫的上首椅子上,磨磨蹭蹭挪了半天,终于安定下来,对老狼一摆手,又客客气气说道。
老狼抬头一看,男子的脸色早恢复了平静。
抹去汗珠,涨红消失,稳如磐石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真的有几分神仙气概了。
不过,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其实就是白如玉。
他面前的木桌上,一样摆着一柄白羽扇。
“白先生!”老狼说着,轻轻端起酒碗,抬起头望着男子,缓缓说道:“多谢先生盛情,晚辈受之有愧!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江湖上久闻白先生威名,皆知白先生精研文墨、通晓天地!晚辈一粗鄙武夫,今日得见先生,实为万幸!请恕晚辈愚钝!晚辈只听说过白先生盛名,却无缘得知先生台甫?望先生明示!”
“哎!”男子见老狼端起酒碗,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一把抓起面前的羽扇,长叹一口气,一抬头,望着窗外的荒原,顿时显得感慨万分,半晌,又叹口气,抓着羽扇轻轻摇了几下,眯着眼睛,似乎打开了一闪尘封已久的大门,说道:“想不到!想不到!数十年了,世上居然还有人提及老夫名号!哎!尘世如潮、人世如戏,时光倥偬、白驹过隙,过江之鲫、只为名利,积骨成山、流血成海,却不知老之将至,王图霸业、千秋功业,怎奈何生死无常?骨销气绝,终不过一抔黄土!老夫尘缘已了,一心求道,若非郎大侠此问,老夫也不知自己名字了——名讳、表字,不过只是个称号而已!知道了如何,不知亦如何?犬亦可为羊,然犬自是犬、羊自是羊!老夫亦知,江湖之上,人皆称大侠为‘老狼’,可大侠到底姓甚名甚,恐天下无人知晓。即便如此,亦不妨碍大侠誉满天天、声震武林!名字?大侠不说,老夫倒忘了,老夫俗姓白,贱名白如尘!大侠请喝酒……”
听男子咬文嚼字嚼了半天,总算说出了他的名字。猛听到这三个字,倒让老狼吃了一惊,白如尘?果然不是白如玉。
不过,二人长得如此相像,名字又是一字之差,莫非是孪生的兄弟?
不过,这些,倒不是老狼所关心的了。
“多谢白先生赐教!”怎么说,他也姓白,好歹也像个文墨之人,先前当成白如玉一顿吹捧,倒也落了个歪打正着。老狼暗暗想着,端起碗抿了一口。
说实话,超过二百年的老酒,老狼还真没喝过。
不过,这酒到了嘴里,味道却略微有些奇怪。
当然是碗珍藏有年的老酒,浓郁异香自不必说,喝下去,也是浑身舒畅,可不知为何,就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这味道倒也不是怪味,也没有让人觉得难受。
相反,初尝,觉得有些诧异,再尝,已是别有风味了。
老狼细细品着,渐渐地,就觉得妙不可言。
看着手中酒碗,倒是有些遗憾了,如此美酒,却只有一碗,左近又没有酒坛酒壶之类。
是这酒本来就珍稀?还是真如谭敬山所言,今日请他喝酒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气鬼?
看起来,可能是让谭大酒鬼给说中了。
本来那老酒鬼好像就是什么都知道的。
至于为何什么事都知道?又为何有事没事总喜欢莫名其妙蹦出来戏弄一下老狼?
这事,老狼是真的不知道。
也实在想不出来。
但也不想过多地耗费些心力去想去思考。
这世上,从来都是有很多事,其实是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答案的。
而总想一些不容易想通的事,当然并不是件让人感到欢乐的事。
人生多艰,所以,要活着,最好还是尽可能让自己多开心一点。
“大侠请!”白如尘说着,手里摇着羽扇,脸色早变得静如秋水、波澜不惊了。
“多谢!”老狼道声谢,又抿了一口,低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
明明只是一碗酒,那碗也不过是个稍显精致的青釉酒碗罢了。只是一碗酒,喝了半天,眼看就要见底了,跟白如尘说句客套话的工夫,怎么一低头,这酒又变成了满满一碗
“大侠敬请畅饮!”白如尘看着老狼惊愕的神色,不觉一笑,满脸已是得意之色。
“请!”老狼看着手中酒碗,心一横,仰起头,将碗中老酒一饮而尽。
真是好酒!不管别的,这酒真是货真价实的陈年老酒,几口下肚,那种特立独行的风味,简直要让人上瘾了。
“请!”白如尘一摇羽扇,又对老狼说道。
老狼低头一看,方才搁在酒桌上的酒碗,又是满满一碗。
奇怪,一碗酒,居然怎么喝都喝不完?
莫非,真如白如尘所言,他修炼有年,如今已然是真的得道了?
坐在眼前的,是身正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