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一身青衣,衣袖高挽,露着雪白的手臂,麻利地将吃剩下的饭菜,放进松木雕花的碗柜里,又哼着小调儿,在水盆里刷洗着碗筷。
陈洪点着一根卷烟,吸了两口,小声叮嘱道:“小日本儿来了,街面儿上不太平。照我看,你往后别洗脸梳头了,最好还在脸上抹点儿黑灰啥的,省着招惹到那些小日本儿。”
兰花笑道:“不洗脸,不梳头,那还不得难受死?还要往脸上抹黑灰,你让我上台唱黑头啊!”
陈洪皱着眉头,欲言又止道:“这不是怕你被小日本儿……”
兰花抢白道:“日本子都来好多天了,也没见他们干啥呀!这街上照常人来人往的,买卖店铺也都开着张,你的胆儿咋就一下子变小了?”
陈洪忙道:“不是我胆儿小,我是怕你有啥意外。”
兰花不以为然道:“日本子要找女人,贞节牌坊下面不是有窑子胡同吗?那里面大奶子、二屁股的窑姐儿有的是。再说了,我又不是镇上最好看的女人。张老爷的那位二夫人,小学校的那个女老师,还有姜家、秦家、董家的那几个大闺女、小媳妇,她们生得都比我好看。日本子要找,也该先去找她们。”
陈洪忙道:“那可不是一回事。咱是开豆腐店的,你和她们不一样,人家都是猫在深宅大院不出门儿,你要抛头露面卖豆腐。”
兰花扬声道:“小学校的那个姓方的女老师,不比我还要抛头露面?”
陈洪低声辩解道:“那能一样吗?他男人在官下,现在又给小日本儿做事,小日本儿也是人,咋也讲点儿那个面子啥的。再说了,她虽说穿的衣裳比你好,但看着可……可没你招眼儿。”
兰花拿起桌上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支卷烟,先在鼻下嗅了嗅,再飞快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个烟圈儿,朝陈洪飘去个别样的眼神,媚声笑道:“我都这么老了,还有那么招眼儿?”
陈洪惊道:“你咋抽烟了?还抽得这么顺手儿?”
兰花一边美美吸着烟,一边道:“没抽大烟就不错了——像我们唱戏的,只要是个角儿,有几个不抽大烟!我以前唱戏时,每天雷打不动,必抽一盒‘小仙女儿’。不然,真就是吊不起嗓子,理不出身段儿。遇见你后,才从监狱逃出,刚来这儿时人地两生,就得压着性子别碍了旁人的眼,这乱七八糟的事凑在一起,才戒的烟。这回开戒了,反正镇上抽烟的女人也不少。”
陈洪疑惑道:“女人抽烟倒也不算啥事。只是……我看小日本儿来了,不知为啥,你像是比以前乐呵了。”
兰花一笑道:“你傻呀!日本子来了,天下变了,我们在警局的案底儿自然也就没了,往后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抓我俩了!这么大的好事,能不乐呵?”
陈洪闷声道:“照我看,当下咱这店还是关了好,看看街面儿上的路数儿再说。”
兰花忙道:“不开豆腐店吃啥?再说了,别家的店不都在开着?”
陈洪低声道:“张老爷给的金条、大洋都没花,咱俩卖豆腐也挣了些钱,又没孩子,现下存的这些钱,只要不去来耍儿(方言,赌博的意思),只要安分守己过日子,得够咱俩花上很多年。”
兰花白了眼陈洪,娇嗔道:“那也不能花上一辈子!”
陈洪抬手挠了挠头,沉吟道:“我还是想先看上两年再说。”
兰花眼睛一亮,笑道:“你这叫……叫什么人忧天!反正现下没人儿抓我了,豆腐店非但不能关,高兴时,我还要唱上一段儿。这些年,可憋坏我了!”说话间,亮出一个身段儿,翘起兰花指,闪动眼神,唱道:“奴家我坐窗前……”未等一句唱完,鲜红的小嘴儿便被陈洪厚重的嘴唇猛地堵住……
小腚腚把前院后院打扫干净,又把水缸挑满水,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走进张桓的书房,立在张桓面前,怯生生地道:“张老爷,我想求你老一件事。”
张桓摘下花镜,放下手中的书,和言道:“求我啥事?”
小腚腚红着脸道:“张老爷,我想当盐警,你老费心找人给我说说。”
张桓略一沉吟,轻轻点头,语气颇是平和:“在我这里干些杂役,终不是立身之道,终要找个体面的差事,方能成家立业。好吧,我去找找人,应该没啥大事。盐务局里,我还有几个管事的朋友。”
小腚腚连忙跪倒在地,给张桓磕了一个响头,大声道:“谢谢张老爷!到啥时我也忘不了张老爷的好处!”
张桓轻轻一摆手,平静道:“你起来,我还有话与你要说。”
小腚腚连忙站起身,躬身道:“张老爷,你老有啥吩咐?”
张桓左侧脸颊微微一跳,沉声道:“人活世上,要的就是一张脸面。你往后要时时自省你的为人,要改改虚浮不实、毛躁轻飘的秉性,做人要举止沉稳、笃实厚重。如此这般,方可在世间立足,有所造就。”
小腚腚连连点头,忙道:“我改,我改,往后我时时都按张老爷说的去做。”
张桓看了小腚腚一眼,沉声又道:“特别是往后不许在外面再说你邱叔的坏话。他是没教你多少功夫,但终究还是教了,终究是你磕头认过的师父。”
小腚腚又连连点头,连声道:“我改,我改,我就按张老爷说的去做,再见到邱叔,不管在哪,我都给他磕头叫师父。”
纱帐雪白,脸色潮红,蓝闺儿呻吟两声,睁开微合的眼睛,娇声道:“日本人真会受用,刚刚我已死过几回!”说话间,扭动着肥颤的身子,白嫩光鲜的皮肉上,布满紫色印痕。
樊智眉清眼亮,神采焕发,赤身披上一件黑色和服,抬手打开纱帐,笑道:“这回知道了吧,人家日本人无论做什么,都远比中国人来得地道!”
蓝闺儿吃吃笑道:“你也一回比一回劲道了,二奎那一盘盘的油淋腰花儿真没白吃!”
樊智仰头笑道:“人道是:残阳白虎,御女青龙。我打小儿便是一条猎艳御美、寻花破红、无往而不利的小青龙!”
蓝闺儿娇笑一声,细声细语道:“要说蓝缨儿就是没啥见识,整个一个傻子找大个!就知道猫在家里勾引那个木头疙瘩一样的小叔子。我和她一说起你,她就说:‘那个樊科长还没刘八缸的缸高,能有啥降人的力道?要是正在吃劲儿时拉了腿、松了胯,后半夜儿那得咋过?’你说,她说出这等没见识的话,真是白长了一身让男人没魂儿的好肉!”
听了这话,樊智脸色瞬时变得青白,冷冷说道:“你说啥呢?蓝缨儿真是这么说的?”
蓝闺儿脸色跟着一变,忙道:“蓝缨儿就是那么随嘴儿一说,她有嘴无心,心里没啥,你可别往多处想!”
樊智目光阴骘,脸色阴沉,从床上下来,径直走到桌前,从木架上拿起日本军刀,缓缓抽刀出鞘……
刀光冷森,刺人眼目。蓝闺儿见状大惊,连忙坐起身子,颤声道:“你……你要干啥?她可是我的亲妹子!”
樊智冷冷一笑,静静道:“谁说她不是你的亲妹子!”
蓝闺儿忙道:“要不,我把她叫到这儿来,你给她来回日本风情,手段一上,也让她死上几回,好让她知道知道你的青龙升天,雄风豪壮?”
樊智忽地大笑,笑个不停,就在蓝闺儿一怔之际,笑声陡然一收,继而道:“看把你吓得!蓝缨儿就是一个傻娘们儿,我哪会与她一般见识!”说话间,眼中闪过阴骘的怨毒,冷冷道:“我倒要看看,刘八缸那些带着仙气的咸菜缸能有多高?能比我高出多少?”说罢,猛一挥刀,将桌上的白瓷帽桶,打得纷碎。
蓝缨儿描眉打眼,梳戴齐整,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孩子,闭着眼睛,嘴角上扬,哼着小曲儿,轻轻摇晃着。
杨南走进屋,来到炕前,先是轻轻掐了把孩子的小脸儿,又将一包糖果递到孩子的小手上。孩子将糖果抱在怀里,笑道:“二叔真好。”说着抬起小手一指门外,扬声道:“二叔,我让你带我到后街去抓大公鸡。”
蓝缨儿睁开眼睛,看向杨南,眼中满是笑意,又轻轻拍了孩子一把,小声道:“小喜儿,快睡觉。你二叔忙着呢,哪有闲空儿带你去抓鸡?”
正说间,杨东推门进屋,对杨南道:“你媳妇叫你呢,喊了你好几声,你没听见?”见杨南走出房门,杨东向其背影小声道:“咋搞的,都成亲两三年了,老二媳妇咋还没怀上?要不哪天你带她去敬斋那里看看。”
蓝缨儿白了杨东一眼,不耐道:“你一个大伯子,管人家兄弟媳妇这事儿干嘛?你几年没孩子,你找谁看了?”
杨东冷哼一声,大声道:“这个家,里里外外,啥事不得我操心!老二就比死人多口气儿,小时的那股狠劲儿都他妈的上哪去了!就他当下这个怂样儿,这要是没我罩着,就他妈的得被人欺负死!”
蓝缨儿紧声道:“你先别管他二叔,先虑论虑论你自己的事。日本人来了,换了天下,你这个副大队长,能不能再往上升一步,变成正的?要不让我姐去跟樊智说一声儿?那个樊矮子和那些日本人个头一般高,肩膀一般齐,好得跟一被窝里的亲兄弟。”
杨东没好气地道:“你跟着操这份儿闲心干啥?我升不升官儿,你能管得了!”
蓝缨儿两眼一翻,大声吼道:“我屋里的男人,我为啥不操心?要不你还想要我去操野男人的心?”
小喜儿一扬小脸儿,疑惑道:“妈,你吼啥?你和我爸有话为啥不能好好说?我从来没看你跟二叔吼过,你跟二叔一说话就笑。”
杨东瞪了小喜儿一眼,一摔门走了出去。
“打,给我往死里打!日,给我往死里日!媳妇娶进门,就是用来打、就是用来日的!你咋还不赶紧给我打!你咋还不赶紧给我日!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你想气死我呀!……”从院里的厢房中,传出阵阵嘶哑狂躁的嘶嚎声。
小喜儿看了窗外一眼,小声道:“我才不听你的话呢!等我长大娶了媳妇,也不打她,也不日她,天天哄着她玩儿,天天给她糖吃。”说罢,将一枚糖果放进嘴里,眼中露出甜甜的笑意……
张垚看似漫不经心地瞟了眼窗外,见梅漪正和自己的大媳妇并肩走过,眼神攸忽一闪,转头轻轻翻开桌上最后四张牌九,大笑道:“四六齐顺,八方全开。今儿个就是这么好的手气,四八三十二张牌齐齐扣下,拿一把,开一把!鸿运自东来,当是好兆头!”
张桓正妻不由哂道:“我看你也和街西头儿的那个二道猴儿一样,偷着使鬼儿,没有拿不开的牌。”
张垚得意道:“他要是走马夸街的二道侯,我便是皇门摘星的一道王!迄今往后秦沽这一带的一贯道便奉我为首,我就是此地开天辟地、布道开坛,进而呼风唤雨、执掌天雷的一代坛主!”
张桓正妻道:“你放着正经的买卖不做,偏回来当这个虚头八脑的坛主图的是啥?”说着斜眼瞟向窗外,阴冷的目光追着梅漪的背影,直到那抹蓝衫完全淡去,这才收回目光,静静道:“你既然回到了家里,就该替你妈做点儿有用处的正经事。咱娘儿俩可是心意相通,你打小儿与妈就是一条心。”
张垚摇头道:“日本人的军队来了,商行自然也就跟着来了,咱们的买卖还能好做的了?不但街面儿上的买卖不好做,就是另一头儿的买卖,日本人查得也紧,也没法再做了。再说了,我爸早就让我回家。这回,我就随了他的意。”说着又向窗外瞟了一眼,面露微笑道:“妈,你的心思我懂。你放心,你儿子一定替你将正经事办周周正正,圆圆满满!”
张桓正妻轻咳一声,问道:“你当上那个一贯啥道的坛主,他就有人跟你干?”
张垚一笑道:“上面的总坛坛主、点传、三才、七善,那都是我交下的实实在在的朋友。昨儿个我去了趟咱这儿的宪兵队,将开坛的事和日本人说了。日本人表示,要全力支持。当今时下,有了日本人在身后撑着,啥事做不成?”
张桓正妻两眼正视窗外,眼底掠过一丝怨毒的笑意,像是低声自语:“有了日本人,那你妈的正经事,就更好办成了。”
这话音刚落,张虎便背着书包,兴冲冲地跑进房中,一脸雀跃,大声道:“我和方妮儿分在了一班,座位还挨着,我们是同学了!老师叫我们同学,还说我们所有人之间都是同学。我们的老师,就是方妮儿的老姑!”
张垚笑道:“你们的方老师好看吗?”
张虎眼睛一亮,兴奋道:“方老师好看!”说着看向窗外,眨眨眼,摇头道:“没有二奶奶好看。”
一弯浅月,刚刚挂在东边的树梢,街上就已不见了行人。
一脸酒意的蔡蛮子与刘武生一前一后走在静悄的街上。蔡蛮子神色颇显不奈,回身道:“我说武生,看你这磨磨蹭蹭的,大少爷在家等着你呢!打出了门儿,这咋还愁眉苦脸的,可是害怕见着巡夜儿的日本人?怕被日本人抓了?”说着抬手向左右一指,大声道:“日本人来了,照我看,也就街面儿上冷清了点儿,这也没多大包涵!说日本人随便抓人、杀人,那更是胡扯!日本人抓的、杀的都是那些不长心、没有眼的二路货!咱哥们儿,还不照样天天喝酒,夜夜睡娘们儿!”
刘武生淡淡道:“那是你,我可没你这么滋润。我挣了钱,还得养家。”
蔡蛮子扬声道:“武生,不是我说你,娶个婆娘干啥?哪如哥哥我就自个儿一人儿,干净利索,全无牵挂,那是想干嘛就干嘛。退一步说,就是娶,也得找一个陈家豆腐店老板娘那样白白喵喵的小娘们儿。再不济,长相也不能低过大鸡形的那个小媳妇。”
刘武生忍下厌烦,低声问道:“大少爷找我干啥?”
蔡蛮子闷声道:“这我哪知道?等到了张老爷府上不就知道了。反正是好事,准没坏处。”见刘武生不再言语,蔡蛮子眉眼儿一动,佯作深沉道:“大少爷找你啥事我虽不祥知,却也能猜出几分。”见刘武生侧头看向自己,蔡蛮子嘿嘿一笑,缓缓道:“如今大少爷已在秦沽开宗立派,当上了一贯道的坛主,时下正是用人之际,想是在坛里给你安排一个像样的差事。我说兄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跟着大少爷干,可比在当铺看家护院强多了。用日本人的话说,那可是金票的大大的有!”
刘武生仰头看了眼疏朗的星空,淡淡道:“我只会些武艺,那种差事我可干不了。”
蔡蛮子忙道:“大少爷看重的就是你这身武艺,你可别不识抬举,误了自个儿的前程!”
说话间,李安儿扛着桨,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从西边走来。
蔡蛮子迎上前去,笑道:“老安子,收船了,可够晚的。今儿个借上船下船假装帮忙的由头,拉了几个大闺女的手,摸了几个小娘们儿的腰?”
一只黑色大猫,闪着绿色的眼睛,立在北侧胡同出口,紧紧盯住三人。突然,那猫弓腰背耳,浑身黑毛微微炸开,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跟着拧腰纵身,窜上一侧高墙,瞬时不见了踪影。
便在此时,从东边的横街里,突然转出一队日本兵。当先一名军官,身体矮壮如墩,腰间斜挎军刀,身旁一名日本兵手里牵着一条硕大的狼狗。这狼狗一见前方的刘武生三人,登时发出一阵狂吠。
刘武生、蔡蛮子连忙停下脚步,齐齐回身向狗吠的方向看去。恰在此时,一道刺眼的手电光束突然照来,正正照在蔡蛮子的脸上。“站住!什么的干活?”日本兵粗哑的喊声随即传来。
蔡蛮子慌忙用手遮住脸,连声喊道:“太君,良民,我们是大大的良民!” ”一旁的李安儿脚步钉在原地,脸色惊恐,浑身一僵,突地一抖,沉重的木桨从肩上滑落,“啪”地一声砸在脚面上。李安儿“哎呀”一声,猛地坐下,双手抱脚,鼻眼乱动,忍住声,不敢呼疼。刘武生双眉一皱,让开一步,静静站在街旁。
一弯浅月悬在墨蓝夜空,夜风裹着些凉意,吹得街边槐树上的枝叶“沙沙”轻响。
随着阵阵狗吠之声,这条狼狗与这队日本兵快速到得三人近前。手牵狼狗的日本兵突地一松狗绳,这狼狗一声狂吠,径直扑向一身破衣、刚刚站起的李安儿。李安儿“妈呀”一声惊叫,转身便跑,没跑出两步,便被狼狗猛地扑倒在地。这狼狗呲出尖利交错的狗牙,脑袋一沉,在李安儿脖颈处一阵疯狂撕咬,鲜血瞬时涌出。李安儿惨呼两声,双脚乱蹬,两手在地上胡乱抓挠,可只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静了下来。
这狼狗舍下没了声息的李安儿,一声狂吠,猛地又向刘武生扑来。刘武生轻身一闪,轻巧地让过狗头,腰身一沉,一个俯身,双手瞬时抓住狼狗的右后腿,右脚同时踩住狼狗左后腿的根骨,猛一起身,刹时间手脚一同发力,随着一声筋骨断裂的闷响,这条硕大的狼狗竟被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污血与内脏顿时泼洒在地。
刘武生双眉一扬,脸上不见半分慌乱,轻轻抬手,将手里的小半爿狗尸往前一扔,砸在狼藉的血污里,溅起一片黑红的血色。
见狼狗被劈成两半,蔡蛮子脸色剧变,惨号一声,大声哭道:“你疯了!这是造天大的孽啊!就显你功夫高了,你是要害死我啊!”当即又朝领头的日本军官连连作揖,大声喊道:“太君啊!这可不关我的事,是他!是他害死了皇军的狗!”
这日本军官却没看蔡蛮子一眼,缓缓上前几步,停在刘武生面前,两眼闪着精光,默默地看着刘武生,忽地向前一摆手,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你的,中国人的英雄,开路开路的。”
刘武生向这名日本军官轻轻一抱拳,转身迈步向前走去。蔡蛮子如遭大赦,向日本军官深鞫一躬,战战兢兢地跟在刘武生身后。
这日本军官冲蔡蛮子冷声喝道:“他的开路,你的留下!”
蔡蛮子慌忙停下脚步,回身急道:“是他劈了太君的狗,太君咋让他开路,把我留下?就是走到天边儿,也没这样的理儿!”
便在此时,几名日本兵簇拥着一名面目冷峻的日本军官从身后赶来。樊智头戴日本军帽,脚下黑色长筒皮靴,一侧斜背短枪,一侧斜挎东洋战刀,恭顺地走在这日本军官的一侧。暗色刀鞘上的铜扣,在夜色里泛着阴冷的光。
这面目冷峻的日本军官走到近前,低头扫了眼被劈成两半的狼狗和李安儿的尸身,又抬眼冷冷看向刘武生的背影,猛地抬手给了队前这军官两记耳光,又冲走出不远的刘武生厉声喝道:“你的站住,转过身来!”
刘武生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形,眼神依旧平静。这面目冷峻的日本军官缓缓掏出手枪,突地抬手,一声枪响,刘武生脸上喷出一朵血花,仰面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蔡蛮子“扑通”一声,跪在这名日本军官面前,大声喊道:“太君打得好!太君枪法神!这小子竟敢害死太君的狗,就是他自个儿找死,我和这小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没等蔡蛮子说完,这日本军官向一旁的樊智挥挥手。
樊智心领神会,拔出腰间的战刀,先朝那名身材矮壮的日本军官躬身笑道:“山蒲太君出自大日本武士世家,刀法超群,稍后看看我的东瀛刀法是否有了长进,也好再做指点。”说罢,轻步走到蔡蛮子身前,静静笑道:“在这儿挨一刀,是你的福分,可以少受一宿零碎儿的罪。”话音一落,樊智冷冷一笑,在蔡蛮子的哀嚎声中,拦腰一刀,将蔡蛮子砍为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