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夫妻连忙将女子扶到自己店里,舀来水给她喝,又去翻箱倒柜,从烂米缸找到一点面粉,煮了半碗糊糊喂母子吃。
女子喝了水和糊糊,又昏睡过去,一直到第二天清早才缓过气,挣扎着要起来磕头谢恩,被夫妻拦住了:“你暂时在店里住着,但凡我们借得到几两米面,绝不让你母子饿着。”
女子热泪盈眶:“多谢两位救命救性的大恩人!”
又说:“眼看我活不了几天了,这孩子也不方便牵累你们,麻烦二位替我把他放回那桥底,我就留着这口气,看他被好心人抱养......”
夫妻生计无着,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按女子说的将孩子放到桥底下。
很快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但就是没有人愿意抱养。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终于,一位在旁边看了很久的江湖方士把孩子抱走了。
夫妻俩安慰那女子说:“那位大师在这里也有好一段时日,为人很好的,由他抱走,你就放心吧!”
女子点点头,略有安慰。
第二天,夫妻又告诉那女子说:“昨天那位方士正求东家西家,讨几口面汤米汤喂养孩子。现在抱着孩子来桥边坐着,说是等孩子的亲人出现。”
那女子伸头看门外,也看在眼里,伤感地说:“这孩子父亲姓鲁,张揭县人士,打猎为生,不幸于乱军中失散,一路寻找无着。倘若他日有亲人寻来,方便的话烦劳恩人转告一声。”
夫妻应诺。
当日晌午,夫妻俩外出讨饭,那女子挣扎着走出小店后门,死在不远处的竹林里。
夫妻俩找到其遗体,痛哭一场,也无钱置办棺材,就将店里几块木板钉起来,草草装殓。
看看店里有几筐木炭,又提来倒在空隙处。
再放进店里一只豆豉罐,权作陪葬。
夫妻俩在城外荒僻处挖个深坑,安葬了这苦命的女子。
想起女子说“亲人寻来”,又在坟茔旁边种一棵枫树作为标志。
谁知二人不久因故离开此地,两年后再来看时,那片荒地已经被清理,种上果树,找不到枫树的踪影。
问管理果园的人,对方一问三不知,再问不耐烦。
夫妻俩只好作罢,担心惹麻烦,十几年来守口如瓶。
直到见湖北王亲自前来寻找,才知那女子说的“姓鲁”其实是“姓陆”,又见王爷在桥下坐了一夜,实在难受,夫妻斟酌再三,终于斗胆说出来。
陆昭武悲喜交加,当即叫店主夫妻领自己前往。
只见眼前视野茫茫,尽是荒草杂树。
据店主夫妻言,这里先翻种果树,后翻种药材,最后全部丢荒。因为周围没有参照物,他们实在确定不了位置。
这也是二人十几年来不敢贸然说出的最大顾虑。
不过夫妻俩的担心是多余的,王爷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还重重打赏了他们,又在鄂城置办铺面给他们家经营,又把他们两个儿子招到王府做事。
此为后话,不再提。
且说陆昭武得知前妻下落,又找到前妻坟茔的大致方位,因心里牵挂着儿子,就暂时派人看守着那片荒地,自己继续追踪儿子的线索。
等到终于找回儿子,立刻到岳阳寻找前妻的遗骸。
那一片荒地有两百多亩,深挖排查颇费功夫,但对一个地方王爷来说并非难事。
第三天就有士兵探到了可疑墓穴,开挖之后,发现装殓的木板早已腐朽,内里却因为填充了木炭,大部分骸骨竟然留存,那只豆豉罐也完好无缺。
是松果儿无疑!
陆昭武父子痛哭一场,亲手收殓至亲遗骨,寄存在鄂城白马寺,只待选到吉日即隆重安葬。
后来,陆府举行隆重的认亲仪式,韩牛栋认祖归宗,改回姓陆氏。
名字则不改动,以示不忘韩家养父抱养教导之恩,不忘韩氏南门维护之恩。
自此,韩牛栋成为了陆牛栋,留在湖北替父王分忧。
此亦为后话,不再提。
再说漓豆及楚亭君二人,互认“蚂蚱”之后,在鄂州又住了两天,就告辞陆昭武,一起乘船回京。
因为与陆府是亲戚,临行前楚亭君还面见姨母安泰夫人,专程告辞。
漓豆则不用露面尽量不露面,出发那天也是先期悄悄上了客船,才和楚亭君回合。
两日水程自不必说。回到京城之后除了少了个师兄,似乎一切还和原来一样,漓豆每日陪云师父替韩掌门施针,顺便撮合撮合她和义父;又时常约赵绾云出来,看风景,下馆子。
楚亭君则直接去见何之洲。
先代感谢何家暗桩一路护送,却话题一转:“有一事,不知大人可否得知?”
何之洲正欣欣然,忽见楚亭君神情变得肃穆,不由问:“何事?”
“在下去镇西军之时,多次请托大人照顾江三小姐。这次陆世子回鄂州,江三小姐也有护送,不想竟在进城途中遭遇刺杀......”
何之洲大为意外:“有此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刺杀湖北王府贵宾?”
“乃七个从江夏来的挑夫,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动的手。”
何之洲也有点担心:“可有伤到陆世子?”
“没有,因为刺客只针对江三小姐,等陆世子走过去,江三小姐过来时才动手。”
何之洲奇怪了:“刺客竟于大庭广众莽撞行刺?他们必定有把柄捏在指使者手里。”
“是的,”楚亭君说,“背后指使者先用金钱收买,又将七人的家人控制为人质,以此要挟七人冒死行动。”
何之洲思忖了一下,说:“若非深仇大恨,则指使者必是性格乖张不肯隐忍之人。”
“若在下说,指使者来自贵府,大人当何如?”
任是城府深沉的相爷,何之洲也掩饰不住震惊和恼怒:“若出自何府,任凭小将军处置!”
楚亭君淡然回应:“这倒不必。说来在下与此人亦是亲戚,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置在下心尖之人于死地,亲情也就说不上了!”
何之洲心里哂笑:一次又一次,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说些不得体的话,做些不利联合的事,楚小将军真是一把好剑,一把好使的剑!
忽然想起对方说幕后指使者来自何府,哂笑又转为恼怒,不过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你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