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毒！”
“情毒？”
“对，不是别的什么毒，正是情毒！世上最阴毒的毒药，一旦中毒，恐无药可解。”
“壮士所言极是。”老狼说着，看着面前木桌上的酒具，一声不响。突然，一把抓起那个羊脂美玉精雕细琢的酒壶，摸索着揭开了壶盖。
他的手虽然有些颤抖，但一抓起酒壶，便稳得就像一块亘古沉默的岩石。
老狼手里提着酒，一低头看看那透过壶身晶莹流转的颜色，似乎略微迟疑了一下，一仰头，却把整整一壶碧绿通透的美酒给灌下去了。
真是好酒。
可能灌得稍猛了些，来不及赞叹一声，老狼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突然，一把抚住胸口，拼命咳嗦了起来。
好一阵咳嗽，直咳的老狼眼角渗出两串泪珠了才作罢。
“大侠，明知是毒酒，还敢痛饮！血脉之勇，名不虚传！在下佩服！佩服！”黑影子说着，冲老狼一抱拳，又伸出一根大拇指。
老狼一只手抚着胸口，仿佛还有一口气憋在里面。
忽然，他眉毛一挑，两只眼睛中射出一道异样的光。
站在门口的黑影子，依旧就那样站着，只是，披在他身上的一领黑色斗篷，却莫名显得鼓了起来。
仿佛有一阵风悄悄钻了进去一般。
四下里静悄悄的，连挂在门楣上的灯笼都没有晃一下。
老狼当然明白：让斗篷鼓起来的不是寒风，是黑衣人运功之时，无意中发出来的真气。
老狼还是那样站着，一只手依旧抚着胸脯，紧接着，又轻轻咳嗽了两声。
也没见老狼到底怎么动了一下，黑影子鼓起来的黑色斗篷还没完全落下来，方才还站在桌旁的老狼却猛地站到了他的眼前。黑影子正要叫喊，猛然间，只觉得手腕一凉，才发现老狼腰间的那把长剑却不知什么时候早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天下第一剑客，果然名不虚传。”黑影子看见手腕上的剑锋，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微微一笑，对老狼说道。
他当然笑得很是真诚。
但不知何故，这般真诚的笑容展现在那张脸上，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壮士好手段。”老狼握着剑的手依旧稳如磐石，看着黑影子的眼睛，说道。
“大侠过誉了，一点雕虫小技，让大侠……”黑影子话还没说完，突然，只觉得手臂上一凉，但见得眼前一花，冷冰冰的剑锋轻飘飘滑过那个同样冷冰的手掌，来不及反应，指缝间一个什么东西早被挑飞。
那玩意“嗖”的一声飞上半空，连着打了几个旋，长了眼睛一般直冲老狼飞来，转眼间，却落在了老狼另一只闲着的手中。
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小的冰块。
这当然不是一块普通的冰块，薄薄的模样，显然被精心打磨过，七八分宽窄、三两寸长短，一端尖锐一段平直，一眼看上去，居然让握着剑的老狼也由不得吃了一惊。
除却材质长短，这冰块，简直跟老狼手中的剑锋一模一样。
怪不得一把杀人的剑会在杀死人之后莫名消失。
原来如此。
不过，能用一块薄薄的冰块杀人于无形之中，也算是个高手了。
只是，他杀人的事暂且不提，无端让老狼背锅，却有些不太恰当了。
“大侠！”黑影子见老狼盯着冰块一言不发，似乎还陷入了沉思。趁此机会，他冷不防大喝一声，脖子一晃，躲开老狼的剑锋，身形一摇，刹那间，数不清的白光从四面八方飞出，直朝老狼呼啸而来。
清冷的酒店内，仿佛一瞬间飞来一群蝗虫。
老狼依然站在那里，眼看那些白光就要撞到自己了，脚下轻轻一挪，身体早闪出二尺开外，依旧挺直了腰杆站在那里。
就是这短短的二尺距离，却让那漫天的白光一下子扑了个空，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声响，无数的白光撞到一起，半空中撞出一团白雾，紧接着，无数的碎片溅落开来，果然又是一堆冰块。
“大侠，得罪了……”黑影子见趁人不备的一记偷袭被老狼躲开，面色依旧不变，他客客气气冲老狼一抱拳，嘴里说着，突然，就不出声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借老狼躲闪的功夫，已经避到了两丈之外，怎么眨眼功夫，老狼手中的长剑又追了上来。
这次剑锋对准的当然不再是黑影子的手腕。
这次剑锋对准的是那颗瘦骨伶仃的脑袋下面细长脖子上的咽喉。
老狼手里握着剑，一声不响，脸色平静地就像是高山之上一泓清泉。
“大侠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黑影子说着，朝老狼摊开了两只手，只见那双跟老狼一般粗糙的大手中，果然握满了磨好的冰块。
隔着长剑，老狼仍然感觉到了浓浓的寒意。
难怪这家伙浑身发冷，看来当然是有意为之。
若非如此，来不及出手，他那些独特却又常见的兵器早就化成了一滩冰水。
至于为何那些冰块在他手中一直不化，一旦命中目标后又转瞬即逝，当然并不值得奇怪，行走江湖，从来就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绝技。
只是，即便眼前的黑影子握了满满两大把，但跟方才铺天盖地的白光比起来，这些冰块显然远远不够。
“冒昧问一句，阁下有几只手？”老狼握着剑，看一眼黑衣人手中的冰块，语气异常平静地说道。
“大侠说笑了，在下本事不济，跟大侠一样，也只有两只手。”黑影子说着，微微一笑，随手将冰块扔到地上，摊开双手，对着老狼说道。
老狼一看，那些冰块一落到地上，转眼就化成了水。
“恐怕不是？”
“大侠好像是并不想取在下的手臂？”
“这个好像没有必要。”
“那——哈哈！大侠尽管动手，能死在大侠这般英雄手下，在下也算此生无憾了。”
“壮士不怕死。”
“大侠莫非不想杀在下？”
“壮士项上头颅，价值几何？”
“无名之辈，一文不名——多谢大侠不杀之恩！”
“壮士怕死？”
“大侠说笑了，是人都怕死。”
“对，人的确怕死。”
“大侠若想开个荤，但杀无妨。在下无可奉告。”
“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江湖中人、身不由己，大侠请不要强求。”
“江湖中人，有些时候确实由不得自己。”老狼望着黑影子，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确实，身不由己。”黑影子同样看着老狼，脸上毫无惧色。
“看来阁下知道的不少？”
“大侠高看在下了，小人物、小角色，知道的不多。”
“不多，也总知道些。”
“确实知道一点，但实在不方便说。大侠见谅，还请大侠下手准一些，给在下一个痛快！小人感激不尽！”
“我出手一向都很准。”
“对！天下第一剑客，当然准。”
“我的剑，也算得上快。”
“这是在下的福气，人终有一死，痛快而死，岂不快哉？”
“壮士还有什么想说的？”
“大侠不想杀我？”
“我没说要杀你。”
“可我不想说。”
“壮士请便，我不喜欢强求。”
“壮哉！大侠年纪轻轻，名满江湖！天下第一剑客，果真不是光有一手好武功就足够的！佩服！佩服！今日得见大侠真容，真是在下的荣幸！虽初次见面，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在下两手空空，无以为谢！这颗脑袋就先寄存在在下这三寸脖子上，若他日大侠想取了这颗狗头，派人支呼一声，在下即可奉上！多谢了……”黑影子款款而谈，话音未落，眼看着就要双手抱拳向老狼致意，突然，身形一变，猛觉得一股寒气，只见漫天的白光铺天盖地迎面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