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满江,经过归国,再渡过连接银河的支流糜河,数日之后,墨白一行进入到武国都城五马境内。
五马位置重要,被视为南北通衢的要塞,更是兵家必争之地。考虑到莫柏的身体,墨白与华廉做了决定,在五马城外杀马镇投宿,再请镇上医者为莫柏探看病情。
入夜之后,莫柏有些困倦,先躺下休息了。墨白无事可做,信步来到客栈大厅,听小伙计们闲谈。
有的伙计说,武国部队整装待发,将配合威国和坤国的军队,随时出动进攻乾国。墨白不以为意。不过,另外一个伙计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幽蓟在银河北岸部署兵力。墨白不由得想起,柏氐曾透露芮鑫的想法:肢解武国。
第二天,墨白一行继续上路。莫柏的精神似乎不错,提起自己和母亲之间的很多旧事,聊起了苍陵王国的历史,也分析着众多朝臣中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现状。墨白默默地听着,心中却感到悲伤。
两日之后,他们抵达莽荡山银谷山口。
莽荡山银谷山口峡谷很长,弯弯曲曲,地势忽高忽低,陡峭的岩壁上怪石耸立,巨松遮日。谷道可容纳三人三骑并行。
“我与随从远赴乾国,曾横穿过峡谷,如今再路过此地,恍如多年之前的往事。”莫柏叹息道。
“柏公子似乎对这莽荡山峡谷有些兴趣?”
“是啊!据老学士们讲,这长长的峡谷原本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由廊中强国君主们不断征发人力,开掘多年沟通而成。多年来,通过这里的军队相互征伐,亚夏大陆的战争从来没有断过,为了某些人的霸权和野心,无数的百姓丢掉了性命。如今,这大峡谷仍旧望着来往的军旗战马,我听着峡谷回荡着声响,分明是嘲笑世间人的无知。”
“墨老曾对我说过,王国争霸游戏不会停止,除非有一天有盖世明君统一疆土,不再推行封城自治之制。”
“芸芸众生和学士们总是爱幻想,期待有人会拯救苍生,一统天下,可是要想成为人之共主,那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到的。”
“依柏公子所见,如果真的要做到那样的天下共主,该有什么样的才能、气魄与胸襟呢?”
“强人的胆识,伟人的雄才,狂人的执着。一个以统一天下为目的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行事乖张,能谋善断,一意孤行,只有我们想不到的,却没有什么是他不可能去做的。”
“这样的天下共主不成了疯子吗?”
“刀兵之乱,不正是一群疯子在争夺看不见的权力吗?通向最高权力的阶梯只有一条,哪个君主不都是极端渴望坐上血王座?”
“照柏公子的说法,这样的天下共主有何意义呢?一统江山换来的竟是一个人的疯狂?”
“所以墨兄要记住,想要帝国运势长久,如何制衡帝王的权力,乃是很关键的事。”
“我明白了。”墨白点头道。
穿过银谷山口后,一行人进入帝国境内。尽管只是一山之隔,但花间封城属地大不相同,村民百姓正在开凿水井,以期缓解旱情播种田地,显出与乾国改种桑麻完全不同的状态。
距离花间城不远时,莫柏突然病情加重,浑身难受。他的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极其惨白,手脚有些痉挛。
华廉赶着马车进了城。墨白一番打听,找到了一间城内有名的医馆。
医馆大夫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耄耋老人,颤颤巍巍,围着床上躺着的莫柏转了一圈,然后用手搭在苍陵公子的手上。过了一会儿,老大夫立起身,吩咐医馆的小伙计准备汤药。
“公子的病伤了肺腹,又已经害了多年,复发的诱因很多,但总归是加剧了病情,就算是先贤再世也回天无力。如果早些日子到老夫这里来,或许我还有点办法增些寿数,如今的情形只能开些药补勉强支撑几日了。”
“柏公子不要听大夫瞎说,你在此地将养几日,等恢复好身体我们再赶路不迟。”墨白生气地说。
“我早知自己时日无多。离开平明,莫柏就没想过能够再回到苍陵,我只盼望死前,再看一看学城。”
“年轻人不要自欺其人了,他的身体是恢复不成了的。这位公子说要去学城了却心愿?这倒是几日时间里能做到的,花间城离勤岭已经不远,你们如果加快行程,也许还赶得上出巡的娥帝车驾和帝国朝臣呢。”
“娥帝要到学城去?”墨白问道。
“昨日,城主芮鑫来医馆为他的母亲抓药,谈到娥帝登基之时,本该依律例到学城拜访太学士求得赐福,只是因前方战事吃紧而简办登基仪式。帝国想要开辟财源,征收亚夏大陆各国之间的商贸税收,其成破利害到底如何,娥帝也想听听良师雅轩大学士们的意见。”
“原来如此。我看娥帝此行不过是掩人耳目,开源征税是帝国缓解危机的必走之路。墨兄,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咱们在城内小住一晚,明日就启程前往学城吧!”
有了老医者的补药,莫柏的病略有缓解。他们在城内客栈住了一晚,莫柏的状态变得更好些,主动提议继续赶路,尽快到勤岭学城以慰心愿。
一行人离开花间城后,一路向西,行进在王国大道上。快至银河边花间与曲津交界之地,他们转路向南,继续走王国大道直奔曲江。渡过曲江后,黑白等人走了不到三日,便进入勤岭所属的范围。
曲沃平原上打了不少人工井,还引入了不少曲江暗流进入田间。因为极热的天气,打乱了农民种地的节奏,原本该在田里看到绿油油的麦苗,已经难得一见。这对于依靠粮食过活的农民来说,无疑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现实。
“从古至今,粮食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任何一位君主若是不引重视,都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莫柏指着一望无际的平原,轻轻地对墨白说。
“是啊!可惜,乾国君臣看不到这一点,改变肥田种植桑麻,恐怕要自食恶果。”墨白说道。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想要改变也未必做得到。”
“公子信命?”墨白略有些诧异地问道。
“不是信命,而是懂得顺应生活,顺应时代的改变,顺应某些人为无法控制的东西。”
“公子似乎说得有点玄妙。”墨白有点不解地道。
“墨白接触过梵教吗?”
“梵教教义玄妙,墨白理解不多,我还是远离点儿好。”
“有时候,了解一点梵法倒是没有坏处的。”
“莫非公子入了梵教?我听说梵教如七子之教一样,好像分成了几派。”
“呵呵。其实,梵教内部只分成两派,一派坚持教义归原,不允许教徒有所创新;另一派的想法则激进得多,想要与亚夏教派融合,丰富梵教的教法与教义。”
“难道梵教想要改变亚夏文明?”
“只有改变,才得永生。”莫柏淡淡地说道,抬头看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