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漫天，气势逼人。
刹那间，如春风吹开了万树梨花。
梨花万朵，朵朵致命。
见识过黑影子的手段，老狼当然不敢太过怠慢。
但见他动也不动，稳如泰山站在那里，眼看着白光飞奔而至，老狼轻舒猿臂，手腕一翻，腰间瞬间飞出一道耀眼的闪电。看闪电在半空中划过，扑面而至骤如急雨的白光霎时落地。趁此机会，黑影子纵身一跃，早跳出门外，老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长的黑色影子铺在街面上，冰冷的空气中传来一个一般冰冷的声音：“多谢大侠，后会有期！”
老狼还是站在那里。
他当然没有去追。
本来有的是时间杀了他，但老狼并没有杀了他。
能杀而不杀，再追出去，自然是件无趣的事了。
本来他来到这个地方也不是来杀人的。
他只是一个杀手。
他虽然杀人，却从不滥杀。
毕竟，一个真正的剑客杀手，比起滥杀无辜的刽子手来，二者还是有些区别的。
屋内重又恢复了安静。
四周的烛光暗下去，酒店中的一切也跟着变得模糊起来。
屋外也是一片漆黑。
何止漆黑，凝重异常的夜色铺天盖地压下来，宛如一块巨大无边又奇重无比的铁板，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寒气，愈发显得冰冷入骨，似乎要将世间万物悉数冻僵。
老狼知道，天快亮了。
他下意识地裹了裹衣服，随手理了理腰带，信步走到窗前，怅然若失般望着前方。
眼前自然也是一片黑暗。
一阵冷风吹进来，老狼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随着身体的抖动，一股幽幽的香气隐隐钻入了老狼的鼻孔。
虚无缥缈、若有若无，却又清雅脱俗、沁人心脾。
那般美妙，仿佛来自三月花开的江南。
那般遥远，又像是来自九天云外。
那当然是她身上的味道。
方才拥抱的时候，悄悄沾染到了老狼身上。
到现在，斯人已远、暗香独留。
老狼就那样站着，目视远方，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仿佛已然化身成山涧的石雕……
一轮日头总算爬上了山巅。
天亮了。
雾霭尚未散尽，朦胧的晨光中，寒意愈甚。
连日头都似乎冻僵了，呆呆挂在山顶，惨白的模样，让人不觉心中发怵。
“咕噜……”老狼怔怔望着那轮冰冷的太阳，突然，腹内发出一声怪叫。
熬了一天一夜，他饿了。
也难怪，这么长时间，除了几碗酒，老狼就没正经吃过东西。
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当然会饿。
无论如何，老狼其实也不过是个行走在尘世中吃着五谷杂粮的凡人。
天色终于完全放亮了。
老狼伸展了下腰肢，揉一揉眼睛，回头走到了桌旁。
肚子又叫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沉思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空无一人的王记酒店内，除了她亲手斟出的两碗酒，再没有任何可以放进嘴里的东西了。
看着那晶莹剔透的酒壶，一般晶莹剔透的酒碗，还有碗中翡翠也似的酒水，老狼叹口气，又走到了门口。
吹了一夜的风，街道尤其显得干净。
干净到一条其实跟外面别无二致的沙土小道上，树叶都不见一片。
看不见树叶的地方，一般也看不见人。
都到这个时辰了，街道两旁的店面，一个个依旧关得严严实实，抛却老狼所在的王记酒店不提，更没有一家店面开门。
老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突然感到胸前一凉，低头一看，原来是衣襟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了。
看着敞开在寒风中的胸脯，老狼又是一声苦笑。
别说街上店面没有开门，就是全部开门了，他老狼还得照样饿肚子。
因为他身上没带钱。
唯一的一锭黄金，也早奉送给了自称修道的世外高人白如尘师徒。
现在他的身上，已然是一文不名。
“大侠！”老狼正看着空空的街道出神，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低头一看，却见一堆肮脏不堪的破衣裳不知从什么地方滚了出来，夹杂着一股浓浓的馊味。
“大侠在上，老身有礼了！”那堆破烂衣衫滚到面前，恭恭敬敬冲老狼行个礼，待抬起头，才发现是个妇人。
但见其人，虽是满脸污垢满头草屑，却遮不住天生丽质，高雅异常的气质，简直就要透过肮脏臃肿的破衣服喷涌而出。
不说这妇人要年轻几岁了定然是个人间少有的尤物，即便是现在，如若收拾干净了再打扮一番，必定也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绝世美妇。
这不是？
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眉眼，老狼一下子愣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花嫂那块遇到的那位行乞妇人。
就是她，凌水姑娘的母亲。
当时明明接济了她二百两银子，如何落得这般光景？
“大婶，怎么是你？”老狼慌忙问了一声，突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当然想起了暗夜中的凌水姑娘。
可惜……
莫名死在他老狼的剑下，都知道里面定有蹊跷。可过去了许久，不说探究清楚，相反，连自己都陷了进去，查来查去，倒弄的愈发疑惑不解了。
看着女人憔悴异常的脸庞，老狼只觉得自己早变成了一只虫子，不偏不斜撞到了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上，眼睁睁看着蜘蛛喷溅毒液扑将过来，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手脚被死死缚住，连挣扎都是挣扎不了的。
要真是只虫子就好了——
老狼苦笑着，暗暗想到。
可惜，他还是个人。
一个名满江湖的高手剑客。
“大侠在上，大侠救命之恩还没报，又让大侠破费接济老身一个要饭的，这让老身怎么过意的去？太感谢您了……”那女人说着，向前一凑，对准了老狼就要跪下去。
“使不得！大婶，万万使不得！”老狼说着，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扶住女人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大侠！”女人见状，尖叫一声，有些惊恐地仰面望着老狼，又满是尴尬地胡乱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胳膊，很是不安地说道：“大侠——老身一个要饭的乞丐，身上脏，可——可不敢靠近大侠，怕弄脏了大侠您……”
“大婶休要客套！”不待女人说完，老狼忙打断了她的话，俯下身子，客客气气说道。
“唉，大侠您的厚意，让老身不知道都怎么报答才好？大侠……”女人叹了口气，又望着老狼说道。
老狼分明看到那双虽然深陷却依旧秀美的眼睛中，早闪过一丝泪光。
那亮光无意中撞进了老狼的眼睛，不禁让老狼为之一颤。
那双眼睛，简直就跟凌水姑娘的眼睛一模一样。
虽然由于年龄的缘故，眼睛周围不免长了些细细的皱纹，但有些人天生的那种魅力，万不是岁月可以随意更改的。
“大婶，里面请！”老狼再也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了，他伸出一只手在脑袋上挠了两下，回头看看宽大的酒店厅房，忙对女人说道。
一时间，老狼的姿态显得那般谦恭。
甚至似乎还有那么一丝卑微。
他一边弯腰躬身对着女人说着客气话，一边颇显得惶恐地顾左顾右胡乱看着，好像生怕什么东西会猛地蹿出来一般。
突然，老狼像是耐不得寒冷般打了个冷战，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