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当然没有随着老狼恭敬有加的手势就势走进店里。
她还是那样站在门口,两只眼睛同样很是惶恐地看着老狼,还未出声,那眼中已然溢满了渴望的神情。
看着女人眼睁睁盯着自己,老狼愈发感到仓促不安了。
粒粒汗珠滚将出来,老狼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湿了。
女人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脚步,跟老狼靠得近了,又抬起头盯住了老狼。
老狼看着那双酷似凌水姑娘的秀美眼睛,由不得心头一惊,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因为老狼知道女人马上就会问他什么。
而那个问题老狼自然不好回答。
但女人一定会问,自己也不能装聋作哑不予作答。
看着女人渴求的眼神,老狼又不忍心继续编个谎言蒙骗一个寻女心切的母亲。
但要直接告诉真想,老狼更加于心不忍。
何况,没查明真相,老狼也着实不好给这位可怜的母亲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没有交代的事,自然是老狼所不能交代的。
无法给自己的良心做出个差不多的交代。
毕竟,哄骗别人不难,难的是心不跳脸不红地哄骗自己。
没奈何,先请女人坐下再说吧。
“大侠,老身实不敢麻烦大侠——但,老身实在没办法了,实是迫不得已,还得劳烦一下大侠金口,请大侠恕罪!敢问大侠,您遇到我姑娘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个镇子?当时听您说在一个镇子上见过我那姑娘,老身寻了这么久,这方圆百十里的地方,就只有这一个镇子……”果然,女人一开口,就问起了凌水的下落。
“这——不瞒您说,在下——在下之前确实在这里遇见过——遇见过凌水姑娘,可——可,这也是大半年之前的事了……”老狼痛苦地说着,已然不敢再看女人的脸。
更不敢正视那双望之欲穿的眼睛。
“唉!我苦命的姑娘啊,你到底去了哪里?让为娘找得好苦……”女人似乎早预料到这个结局,一副奇异的神色从女人削瘦的脸庞上滑过,只见她两腿一软,身子跟着晃了几下,终于缓缓坐了下去,坐在了王记酒店门口的青石台阶上。
没办法,既然已经编出了一个谎言,就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维护。
老狼当然不是一个善于逃避的人,待真相查明,无论如何,哪怕以命偿命,他都会给凌水母亲一个交代。
可惜,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真相又在哪里?
不仅真相没有找到,相反,在这个女人面前,他老狼也变成了一个谎话连篇的人。
他原本可是最反感说谎话的。
“自从那次受了大侠您的接济,老身左找右找,就真的只找到了这一个镇子。可惜啊,老身等了这么久,就只见到大侠您一个人——您说这好端端的镇子,怎么就连个人影子也看不到?也不知道我那姑娘到底跑哪儿去了?我可怜的姑娘,可要了为娘的命了!也不知道镇上人都去哪了?老身等这么久,连个能打听的人都没等到……”女人坐在台阶上,愣了半天,又转过头看看老狼,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怎么,等这么久?
这句话倒不免让老狼震惊了。
了无人烟的镇子,又是个滴水成冰的数九寒天,一个妇人一直等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大婶,您一直在这等?”话一出口,老狼就感到后悔了。
“回大侠的话,老身就等在这里。”女人说着,拉开身上那件浑身窟窿的破棉袄,露出了里面穿着的衣裙。
里面当然是花嫂送给她的那身旧衣服。
材质不凡、淡雅合体,正适合女人苗条修长的身材,还有高贵典雅的气质。
看着女人裹在外面的破棉袄,老狼当然明白:一个风韵犹存的绝美妇人,孤身一人走在凶险莫测的江湖上,收拾的漂亮了,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手无缚鸡之力,简直就是饿狼群中一只任由宰割的羔羊。
“大侠……”女人叫着,一只手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包裹,肮脏的模样,跟身上那件破棉袄别无两样。
打开一看,却是十数个冻得硬如石头的粗粮窝头。
感情这些日子,她就是吃这东西过来的。
明明送了她二百两银子,应该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多谢大侠赠送银子,大恩大德,老身恐怕只有来世再报了——老身有这个就足够了,大侠送的银子,我还要留着找我姑娘……”女人看着老狼,仿佛看得见老狼心中的疑惑。
只是,听到这几句话,倒让老狼一时间感到语塞。
就好像一个冻硬的窝头一下子噎在了脖子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瞪大了眼睛,却是有干看的份。
“本来想谢谢大侠,可老身身上,现在只有这个……”女人说着,满怀歉意地望着老狼。
“多谢大婶。”老狼说着,一伸手,抓起一个窝头就送进了嘴里。
女人见状大惊,慌忙站起来就要劝阻,不及开口,一个窝头早进了老狼的肚子,叹口气,只得作罢。
见老狼似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女人犹豫片刻,捧起窝头又要硬让,被老狼一摆手谢绝了。
毕竟,别人保命的窝头,老狼自然也不好多吃。
吃完了窝头,两个人待在门口,不约而同望向了那条沙土小道。
小道穿过镇子,一只延伸到天边。
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的眼神又跟着小道望向天边。
他们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或者在等待些什么人。
远在小道的尽头,与天相接的地方,果然跑来几匹骏马。
马蹄声隐隐传来,闷如擂鼓。
等到近些了,老狼方才看清,飞奔而来的共有三匹骏马。
马背上,当然骑着短衣紧装的骑士。
等半天,几骑骏马终于闯进了小镇。
巨大的马蹄砸向沙土铺就的小道,扬起漫天土尘。
这会仿佛连街道两旁的房子都跟着摇了起来。
老狼望着几个骑士纵马飞来,转过头,看了眼依旧坐在台阶上的女人。
只见她早已是满脸的惊恐之色,两只满是污垢的手胡乱耍了几下,恍然大悟般将几个窝头一股脑藏在怀里,又把那件破棉袄慌忙裹在身上,遮住了她纤细的身姿。
她本来是在这小镇上啃着冻硬的窝头守了这么长时间,看着空空的街道,望眼欲穿。
日思夜想,只想等着镇子上能走来一个人,好打听一下她姑娘的音讯。
大海捞针似的打听,希望无疑是渺茫的。
但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
等到镇子上真的来人了,还未打个照面,女人看着好像先被吓了个半死。
也难怪,别说一个讨饭的女人,就是老狼,都从那漫天的飞尘中闻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