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极殿内,硕大的龙床上,高霍病弱的身体略显单薄。与两年前相比,若无衣着装点,如今的高霍俨然已是一位垂垂老者。
好在经由太医的精心医治,高霍的气色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李太医,朕的身体到底怎样了?”高霍唤来今日值守在侧的李太医,直言问道。
李太医屈膝下跪,有些紧张地回禀道:“回陛下的话,您只是忧思伤神,只需细细调理便是。”
高霍摇摇头,显然并不相信李太医的敷衍之语,“朕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不过,这次的病,来的急,也来的重,朕明显感到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你如实说,朕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李太医在太医院任职多年,对高霍的脾性自是清楚不过,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倘若他在言语搪塞,恐怕会引得龙颜不悦。
于是,李太医俯身叩首,战战兢兢地答道:“陛下,您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这一次的病很是凶险,如今您元气受损,实在不宜再过操劳,若能好好调养,尚可益寿延年,但若仍旧神思忧虑,恐伤及根本,不可挽回。”
高霍听李太医说了一堆,最终倒也得出一个结论,以他现在的身体需要静养,否则很可能一命呜呼。
高霍叹息一声,无奈地摆摆手,对李太医吩咐道:“退下吧。”
袁束见高霍这边想要起身,忙上前来扶。
“近几日都谁来过了?”高霍一边挣扎着坐起来一边对身旁的袁束问道。
“除了文武百官,诸位殿下和公主也都来过,奴才都依着陛下的意思讲他们一一劝了回去,唯有慕雪公主闹了好一阵子脾气。”
一听到高慕雪,高霍的嘴角便不由得微微上扬,“那丫头,定是气坏了。”高霍摇摇头,语气虽是无奈,眼中却全是溺爱之色。
“可不!咱们这位公主殿下,除了陛下您,可是谁都镇不住。所以啊,陛下还得好好将养身体,快些好起来才是。”袁束接着话茬继续说道。
“朕又何尝不想,众臣每日都山呼万岁,但即便朕贵为天子,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总有终老的一日。”高霍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失落。这还是袁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高霍。
自高霍攻入前梁,自立为帝,这个男人似乎便从不知道何为颓败,无数的风雨他都经历过来了,最终却也还是败在了岁月上。
袁束知道此时过多的劝解只会徒增高霍的伤感,于是便转移话题,问道:“陛下既然身体已经大好,不如就让公主进殿陪您解解闷?”
袁束口中的公主自然是指高慕雪。
高霍思忖片刻,而后笑着点点头,“也好,几日未见那丫头,朕这心中也是想得紧。”
话分两头,南陈皇宫中,高霍身体大好,父女共聚天伦,然长行街的嵬府却是一片凄然。
童颜是最后一个知道若若被带走的消息的。对于童颜来说,若若不仅是妹妹,更是徒弟,倘若说嵬府何人对若若感情最深,那自是与其朝气相处的童颜无疑。
可当童颜得知若若被高岐带走,成为岐王殿下的侍妾时,她的态度竟异常平静。
面对众人的叹息,童颜也不过就留下一句“各人有各命”,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到药房。
就在阿萝以为童颜薄情寡性时,公孙洵却对她悄悄嘱咐道:“好好看住她。”
夜至三更,西院果然出了动静。以为众人已经睡去的童颜,悄悄潜出房间,正欲跃墙出府时,却被早就守在外面的阿萝拦住。
阿萝看到童颜腰间的佩剑,瞬间便明白她此去的目的。
自进入郢都,童颜极少随身携带武器,她只是以嵬府毒医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
“不能去!”阿萝没有废话,直接斩钉截铁地对童颜说道。
眼下的情形究竟为何,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故而童颜也不隐瞒,她怒视阿萝,低吼一声:“滚开。”
“不行。”阿萝半步也不退让。
“别逼我动手。”童颜眸中的怒火几乎就要喷薄而出。
阿萝叹息一声,身体仍死死挡住童颜的去路,“我知你心疼若若,我又何尝不是。可今日府门前,我与公子极力想要留下她,她却坚持要同高岐离开。”
“她那是怕连累公子!”不等阿萝说完,童颜便粗鲁地打断了阿萝的话。
“我明白!可若若既然这般选了,咱们便再没有出手的理由。这里是郢都,刺杀南陈皇子,你要怎么全身而退?”
“不能全身而退又如何?若若唤我一声姐姐,一声师父,我便不能让她平白被人欺辱了去。你放心,我若死了,不必嵬府收尸,你们只需推说是被我这个江洋大盗骗了便是。”
童颜并非气话,她是真的这般想的,虽说童颜想要救若若于水火,可也断然不愿拖累公孙洵,故而日间才故作镇定,打算夜晚行事。
“我不能放你走,这是公子吩咐的。”阿萝知道自己劝不住童颜,便只好搬出公孙洵。
“谁也不行!”童颜说着便要拔剑,正此时,院门外却忽然传来公孙洵的声音,“我亲自来也不行吗?”
公孙洵缓步走进西院,整个人似乎都疲惫极了。
阿萝与童颜见了公孙洵,皆微微颔首,唤了声“公子”。
公孙洵越过阿萝,来到童颜面前,“童颜,我没有护住若若,是我无能,可嵬府之内,我不想再有第二个人出事。如今若若确实落在高岐手中,可哪怕只是为了掣肘我,高岐也不会害她性命。只要人活着,咱们就还有机会带她回家。”
公孙洵的话显然要比阿萝更有信服力。童颜红着眼眶,再也无法佯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公孙洵,哽咽着问道:“公子,你会救若若回来的,对吗?”
“我会!”公孙洵甚至没有半点犹豫便斩钉截铁的回答道,然而他并不知道,纵使人有千般算计,有些时候也很难撼动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