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还没等二人进去,就是一个板凳飞出来,两人连忙矮身躲避。
“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扒了你的皮!”
“你你你你这疯婆子,真是不识好歹!”一妇人踉跄着从屋内走出来,边走边回头道,“你且等着,我好说歹说劝你不听,等到时候有你哭喊的!”
只听屋内张寡妇彪悍嘶吼:“滚!”
那妇人吓得一激灵,赶紧往屋外走,路过秦忘音时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变换,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看着屋里的母老虎就要追出来,脚底抹了油一般快步跑了。
“真是晦气了!”张寡妇扶起板凳,一屁股坐下去,拿起蒲扇拼命摇。
江渔关切地问道:“大娘,出了什么事啊?”
“小江啊?这不关你的事。小花,你过来!”
秦忘音乖巧走上前。
“看见刚才那人了吗?以后看见她来,不用管,直接把她给我扫出去!”
秦忘音点点头:“张婶,她是来找茬的吗?”
“哈!对!你说对了,她就是来找茬的!”张寡妇一拍扇子,随后又说,“按辈分你应该叫她……堂外甥媳妇!”
“啊?这是张太公家的二儿媳朱氏吧?居然还是阿音……小花的小辈?”江渔咂咂嘴,干脆也蹲下来,双手直放搭在膝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张寡妇摇晃着扇子:“那是自然,我想想,张太公家的老二唤作张铁。这张铁是我大伯之女之女所生,他算是我大伯的外曾孙,那我怎么也是他的堂姑奶奶!”
“小花自然就是堂姑姑了。”
秦忘音听得晕头转向,什么堂什么之女的?
江渔却听得饶有兴致,掰着手指头数道:“哎,这,算是出五服了不?好像还不算吧?”
张寡妇冷哼一声:“出不出有什么打紧?早八百年就断绝关系了。”
江渔一抬眉毛,眨眨眼:“哦?这是怎么个事?”
秦忘音也竖起耳朵听。
张寡妇道:“早些年我和小花回到这里,父母身子不好,只有我娘俩支撑着,周围亲戚每一个肯伸出援手,纷纷表示爱莫能助。更有甚者觉得我们家都是姑娘窝,要把小花拉过去当童养媳,要么就断绝了关系。”
“罢罢罢,人穷落难难寻亲啊!”
“况且,”张寡妇停下摇扇,抬头望天,“真正亲的早都死干净咯。”
见张寡妇如此不避讳谈及往事,秦忘音觉得自己这个假张小花似乎该说点什么,一下又不知讲什么好,喉间滚动了一下,终究是生生咽了下去。
江渔又问:“既早已断了关系,又不往来,那今日这朱氏又寻来却是为何?”
张寡妇冷笑一声:“自然是为了我这老太婆的屋子。”
“什么?”
“她说我膝下无人,占这么大个屋子也是白占。这屋子也是父母留的,不如过给他儿子。”
江渔惊讶道:“竟如此厚脸皮?”
“看她那个样子,估计还有什么后招。不过老太婆我不怕,来一个灭一个!”张寡妇狠狠敲了敲大蒲扇。
江渔却皱着眉头不知思索什么。秦忘音将他送出门口时,说道:“我这堂外甥媳妇好像来者不善,你是觉得她有能耐抢走张婶的房子吗?”
江渔听到称呼没忍住笑出声来,转而道:“我就是有些担心,你也知道,张大娘这么多年一直不受村里人待见。这屋子虽然老了,却很大,她又没什么可以帮衬的人,会被盯上也是必然。这么多年,都是靠张大娘一个人撑起来,你也别怪她有时候说话刻薄,若不是这样,怎么赶走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呢?”
“官府不管吗?”说完她又觉得不对,这里地偏,官府还能记得这里有个村落就不错了,她又改道,“村长……之类的不能管吗?”
江渔摇摇头,无奈笑道:“律法如此,管起来也是张大娘吃亏啊。”
江渔问她:“你猜张大娘有多少岁了?”
江渔突然让秦忘音猜年龄,她有些懵,想了想试探道:“50?”
江渔笑着摇摇头。
“60?”
江渔继续摇头。
“难道竟有七十高龄?”秦忘音惊讶。
江渔还是摇头,比了一个数字:“约莫40出头而已。”
秦忘音惊讶,转而沉默:“竟看不出……”
“是啊,看不出。”
四十出头满头白发,面容褶皱,手掌粗粝而苍老。还将陌生人错认成女,头脑不清。可见其思女之切,爱女之深。
又让人有点害怕地想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两人无声沉默许久,秦忘音轻掩上门,把江渔拉到树下:“那个,你知道张小花的事情吗?”
江渔闻言 ,笑道:“略知一二。”
“能否告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大清楚,这毕竟也是十年前的一桩老事了。只听说,张小花是在镇上走丢的。”
“镇上?”
“对。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就是沙云镇。”江渔遥遥指了一个方向,“要翻过好几座大山,怎么样也有上百里路。”
秦忘音眯了眯眼,看着指尖所到处夕阳余晖普照下天际最远的地方。
是山。
山连着山,山外还有山。
走多久才能到镇上呢?山那边真的是镇子吗?万一翻过去还是山呢?
张婶离张小花,又隔了多远的距离呢?
“张小花……多大了?”秦忘音想了一圈,最终吐出这么一句。
江渔想了想,看着秦忘音道:“听说走丢的时候十来岁吧,应该比你大上一些。”
“不过,”江渔调笑,“她瘦瘦小小,应当长不到你这般高。”
秦忘音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我高吗?我记得陶姑娘比我还高。”
“怎的不算?”江渔忍笑,“陶姑娘是个例外。瞧瞧这村里,谁家女孩比得上你和陶姑娘高?你们比许多男人要高呢!”
“会吗?”
虽然自己确实比五师妹和小师妹要高,但她们俩都还有得长呀!至于其他的,大师兄、二师兄还有四师弟那家伙可都比她高了一大截!四师弟高过她时她为此还恨得牙痒痒呢。不过,六师弟确实没他高,可能是体质原因,这几年就没怎么见他长过个子……
怎么又想到他们了。
“你怎么了?我开玩笑的,对不起啊。”江渔看见秦忘音表情骤然冷下来,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啊?没事。”秦忘音回过神。
“不过,长得高是好事啊!你千万别听信谗言而自怨自艾。”江渔反过来劝慰她,“我曾去过大城里,富贵人家的公子姑娘虽也有爱娇小玲珑,但更多是崇尚高个的。萝卜青菜,都能各有所爱。更何况人生而不同,高矮胖瘦皆有风采。”
“我真没事。”秦忘音哭笑不得,倒是没想到江渔能说出这一番大道理来,自觉受教。
“但是多谢你这番话,我记下了。”
江渔点点头:“这才对嘛。”
仔细一想,她常年待在未央山,出门游历也是紧跟师父师兄,又能见过多少人。说不定未央山风水好伙食好,养出来的都是高个子呢。
相谈甚欢,临别之时,江渔忽然回身:“烟山危险,以后还是少上山为好。若是有需要,可以叫上我。”
秦忘音一愣,随即扶额苦笑。
江渔他果然知道的吧。
槐树下这边谈笑风生,村的另一头却是另一番风景。
张太公家中。
他们一家三代人,住的自然是扩建了好几次的大宅子。但是即便如此,对于这十几口人的大家庭来说,这区区七八间屋子还是过于狭小了。
大哥的大儿子一有刚娶了媳妇过门,若是生了孩子,分家估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傍晚,去田里劳作的男人们结伴回来,朱氏看着闷头走在最后的自家男人,暗暗攥紧了拳。
堂的到底比不过亲生的,到时若是真分了家,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不能再等了。
张铁进屋,刚想跟朱氏打招呼,却见她立马翻身进屋,捣腾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