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南到西面的桃源大概需要半年不到。
关于桃源,印十一的全部记载,都指明桃源的位置并不固定。然而曾经去桃源的队伍没有一支回来,说明他们最终都找到了那个地方,并且葬身在那。
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恍然间觉得自从出事那一天,时间过得特别快。我坐在床边睡不着。想着,便端着烛台去了书房。
西藏,雪山,昆仑。书上对于雪山,最神秘的应该就是昆仑。传说昆仑之丘就是天地众神在人间的都城。但是人们是不能随便进入昆仑之丘的,因为有一条河把我们挡住了,而那条河,就是《山海经》里的弱水。
“弱水?”我在书架上翻阅了许多与地象有关的书籍,一边自言自语道,“难道所谓潮汐与河流,就是书上的弱水?”
但弱水,不过就是过于湍急的河流,昆仑,也只不过是山海经里人们无法探寻到的传说。仅仅这两个词语,我依旧无法判断桃源的位置。只是这些辞藻好像都与桃源有这么一丝一缕的相似,正是如此,它们只是形容词,让我脑海里桃源里的样子更加清晰一些。
搜寻无果,我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这时一个念头闯入了我的脑子。如果说潮汐真如书上的弱水一样,那么就说明之前那些人,都并未进入真正的桃源,而是死在了弱水那里。
此时月亮已经慢慢移到了中天,最终困意袭来,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我穿戴整齐,出门便已经看见有人在印十一门前等待。萧忘尘遥遥地向我挥手,我走过去看见他挎了一只布包。
他将我拉近,手指轻点着他的布包,说:“念玺,你可看着,这里面都是我的宝贝。”
“你有什么宝贝?”我疑惑,萧忘尘虽看着尔雅公子,其实不过一个穷酸的家伙。
“萧家人的特制宝贝。”他先拿出了一个金属物件,长得形似一把弩箭,“这看着是弩,其实是一个可以将绳索打入高处的装置,你只要按下这第一个按钮就行,然后这第二个按钮只要按下去,就能直接顺着绳索把你拉到高处。”
我拿过来打量了一番,又还给他,说:“我觉得我用不来。”这绳索看着虽然结实,由金属丝线相绕,但是在使用的时候,我怕是无法在高处牢牢地抓住它。
“没事,还有这个呢。”他又取出一根素簪,“这素簪其实是个暗器,你看它的尾部可以打开,里面装了沾毒的银针。这外侧有个小机关,你只要推一下,就能将毒针发射出去。”
“这个还行,但是它给谁用呢?”我随意问了一句,萧忘尘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没事,这里还有最后一个。”他又取出了一个小方银盒,“这叫千机匣,你看着它是个小匣子,其实……”
说着他松开了盒子上的几个卡口,盒子外侧弹出了一个发条。
“它可以变成一只机关蟹,不管是水里还是地上,都能用,可以用来帮我们探探路。如果遇到危险的话,它可以发射出一枚飞刀,或者是扔出迷雾弹。”
“这么厉害?”倒是这最后一个宝贝引起了我十分的注意力。
“这些其实都是我做的。”他得意地对我笑着,我轻轻将他推开。
“都是你说的,我又没有见识过,怎么知道好不好用。等到了地方你再展示给我看吧。”
闲聊之间,人已经渐渐到齐。有人还在与家人告别,而哥哥他们也带了些东西过来。我隐隐能闻到一股糖香味。
原来哥哥手里拿着刚做好的海棠糕,用纸包裹着。萧忘尘替我接过,说:“这烫着呢,我来拿吧。”
哥哥道:“念玺,还有忘尘,路上一定多加小心。进入了桃源,也要记住我们之前说过的话。”
念翼走到我面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羽形银簪,不多说什么,只是让我转过身。他解开我束发的细绳,把我头发挽好时,簪子已经在我头上了。
我转回来时,看他只是做出了一些笑意,却不语他眼里的无奈和担忧。
他与萧忘尘对视了一眼,说:“忘尘,念玺就拜托你了。回来之后,我请你一坛好酒。”
“成交了!”萧忘尘伸手捶了下念翼的肩膀。“你尽管放心就是。”
瑞贞不说什么,只是拉了一会儿我的手,又去给萧忘尘整理衣服,接着又给我的衣袖拍了下灰尘,而后再给萧忘尘捎来几两银子,忙碌了好一会儿。
“行了,瑞贞,我们该走了。”萧忘尘见她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下,便想快些离开了。他大概是怕再磨蹭瑞贞就要哭出来了。
这将是我第一次离开印十一去往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不过是偶尔在姑苏城内漫步或是逛街,但是走出城,才发现原来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不一样的境况。或有繁华之地,也或是因天灾而民不聊生之处。路上也会遇到劫匪歹徒之类,不过面对我们,不过都是一个死了的下场。而于我们而言最艰难的是在经过一座小城的时候,那座城里竟闹了瘟疫,停留了两天,我们施给当地人一些仅有的药材,但也有一褚家人被感染了瘟疫。
一路下来,那个褚家人也与我和萧忘尘两人关照不少。他叫褚延河,他的母亲过世前曾是褚家最厉害的女医。而他感染上瘟疫,是因为刻在他骨子里的家族传统。当地大部分人都病重,甚至义庄里躺满了还未死去的病人。
他说想要去给当地百姓看看病情,其他人不以为然,皆是一副任他去的样子,急着要离开这个地方。我和忘尘担心他,最后还是决定去医馆把他接回来。
医馆几乎遍地狼藉,桌上堆满药方和账本,后院打满了地铺,人们躺在草席上,有些不停翻来覆去,有些呻吟着,还有的在昏睡当中。角落里一个最严重的病人,已是全身长满了红疹,褚延河只蒙面巾,对那个病人反复望闻问切。
“延河。”我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头,见是我们,便站了起来。我正打算走过去,他冲我们叫了一声“不要过来”。
忘尘轻轻蹙了下眉,问道:“你还好吗?”
刚问完,褚延河就好似站不稳一般,原地晃动了一下,突然就跌坐在地上。
萧忘尘不顾他的提醒,捂着口鼻走过去搀他。萧忘尘把他的衣领扯下来看了一眼。
“别碰我。”他推开了萧忘尘。“你带着张家小姐和其他人走吧,这里不宜停留。”
“那你呢?”
“我决定留在这里了。”他看着周围,说道,“与其在几个月后死在桃源里,我情愿留在这里。”
萧忘尘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他回到我身边,说了声:“我们走吧。”
“我们就这么把他留在这里了?”我问。
“他已经选择了他想要的结局。”
“也是。”
“放心,他也不一定会死,要是他能在这里活下去,那就这样离开印十一,在这里当一个大夫,也未尝是一个坏结果。”
十一个人的队伍,变成了十个人。抵达桃源大概也只需不到两个月了。到达巴蜀地区的时候,我们在城中休整。街上一如姑苏城里的繁华。萧忘尘带我在街市闲逛,却看见一个摊位上,挂着一个招牌,写着“十文钱、一首诗,换一只木镯”。
萧忘尘来了兴致:“念玺妹妹,我觉得这个适合你。”
“真的吗?”我也有些心动了。
摊主听见了我们的对话,马上接话道:“姑娘可以试试!”
“那好吧。”我提起了笔,思索片刻,在纸上一笔一划写起来。
方才在街市口,我们路过一片荷花池,比印十一后山的大。正值盛夏,池中荷花开得正热烈。
于是我写道:
过芙蓉泽有念后山池
流火月里芙蓉泽,薇薇菡萏泣露开。
兰草郁郁采与谁,魂飞梦远只思君。
杜康不化愁滋味,去日半载,思绪难断。
衰盛韵里几时乐,谙哑鹧鸪难为啼。
萧萧天阔问何处,何处江南望几回?
搁下笔,我道:“我写好了。”
萧忘尘看着纸上的字,有些阴郁,他问:“念玺可是不开心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只是困在我心里的一些情续罢了。只是作诗时才会拿出来提起。
于是我只好摇头否认了。
萧忘尘往桌子上拍了二十文,对摊主说:“我也要写。”
我便见他写下了《良辰花间》,原来正是许久之前萧瑞贞在戏台子上唱的那一首。我不是很能够记住萧忘尘写的全篇诗,但那句“错入花间与君识,识君与其错花间”却记忆犹新。说起来仅仅是这一句,却在那时成为了印十一上下都会背的诗句。
“萧忘尘,这首诗是你写给谁的呀?”我打趣眼前这个作诗的风流少爷。
“从前写出来吸引众妹妹的罢了。”他转过头看着我,眼中又出现了以往的轻浮感。
我笑着轻嘲他一声,摊主见状收起了我们写好诗的纸,拿出两个精致的木镯。
“两位诗友,这两首诗都写得不错,两只镯子是你们的了。”
我拿起我的那只,上面正是刻着莲花,与我所作的诗相映。而萧忘尘那只雕工好像更复杂一些,好似把一座小花圃雕了上去。
“诶,忘尘,你这镯子这么好看,打算送给谁呢?”
他用袖子揩了又揩,目光打量了我一番,嘴角微微扬起。“送给瑞贞喽,我又没有喜欢的女人。”
“好吧。”我当自讨没趣,轻叹一声,竟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