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野古亦铁勒之别部,在仆骨东境。胜兵万。其地丰草,人皆殷富。其酋俟利发,屈利失贞观二十一年举其部来降。其地东北千馀里曰康千河,投松木入水,二年乃化为石,其色青,有国人居住,其人谓之"康千石"。其松为石以後,仍似松文。人皆著木脚,冰上逐鹿。以耕种射猎为业。国多好马,又出铁。风俗与铁勒同,言语稍别。唐贞观三年,与仆骨、同罗、奚、霫同入朝。二十一年,大俟利发屈利失举部内属。置幽陵督府,拜屈利失右武卫大将军,即为都督。显庆时,与思结、仆因、同罗叛,遣郑仁讨斩其渠帅。天宝间,能自来朝。”
这是历史上记载的屈利失,虽然距离贞观二十一年还有很久,但这个家伙的眼光无疑是非常长远的,具有这样见识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傻子。
马重带着刘玄交代下的任务,要领着屈利失和乌野古在大营里四处参观。虽然不知道自家少爷为何要这么做,但马重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了。
在马重眼中,这个叫做屈利失的突厥人完全就是个土包子,那个老头稍微好一些,但也是走不了几步就要目瞪口呆一下,这充分满足了马重的虚荣心。
那个叫做乌野古的老家伙说得一口流利的大唐官话,这非常不容易,如果不是长年跟唐人打交道的话,口音是不可能这么正的。
“尊敬马重将军,”乌野古看着前方一片白气腾腾的地方开口问道,“哪里是什么地方?”
马重一开始的戒备心已经减少了很多,因为乌野古和屈利失的态度非常谦恭,尤其是在炮兵连转了一圈之后,就越发的像狗腿子了。
马重自豪地道:“那是我们的食堂,所有人都要在那边用餐,我们拥有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突厥人对食物的渴求近乎于变态,毕竟这个种族对种地完全没有概念,天生就是强盗,没吃的去抢,没女人去抢,没地盘还是去抢,这种马背上的生活几乎会贯穿突厥人整个人生。
乌野古吞了下口水,然后试探着问道:“尊敬的将军,我可以去看看么?”
马重微微一笑道:“自然可以。”
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仍然喊了一句土包子。
事实上屈利失对这个巨大的食堂也很感兴趣,这个巨大营寨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就好像一个原始人突然进入了一座现代化城市一样,心中除了惊奇,更多的则是彷徨。
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因此食堂显得极为热闹,乱哄哄的各种声音都有。
炒勺碰在锅沿上的叮当声让整个营寨都透着一股人间烟火气,厨娘们大声笑骂着一群年轻的混蛋,小伙子们也不在意,反而跟厨娘说些荤话,然后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情景在突厥部落中是不可能出现的,两家女人很有可能因为一碗羊奶大打出手,孩子们也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食物藏起来,生怕被别人抢去。
屈利失竟然觉得有些恍惚,这有点太过温馨了,不该是一座军营该有的景象。
马重轻蔑地笑了笑道:“远来是客,少主特意吩咐让两位尝尝我营中美食,请跟我来吧。”
屈利失慌忙将嘴角上的口水抹了抹,然后尴尬地看了看乌野古,结果发现乌野古的喉结正在快速地上下翻动。
一行人下了马,马重从食堂门口的桌子上取来几个分格子的餐盘,然后递给屈利失和乌野古道:“这是就餐用的盘子,那边有筷子和汤碗,你们可以自己去取,汤碗是要放在餐盘上这个圆形的凹槽里。”
马重耐心地讲解,乌野古和屈利失认真地聆听,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干净的餐具,在部落里的时候,连煮羊肉 的锅都要去很远的地方再用很大的代价去换取,就更不用说餐具了。
“拿着餐盘,然后去那边排队。”马重指了指长长的队尾说道。
乌野古不解地问道:“将军也需要排队么?”
马重笑道:“食堂里没有身份的区别,即便是少主也会排队。”
乌野古摇摇头表示不理解,突厥人对上下尊卑这件事看得很重,男人吃饭的时候女人只能在一旁伺候,甚至连孩子都要流着口水看自己的父亲大快朵颐,如果男人的胃口很好,将所有食物都吃掉的话,那么女人和孩子就会饿上一顿而毫无怨言。
排在马重前面的恰好是程龙和程虎两兄弟。
程龙回头疑惑道:“老马,这两个突厥人是怎么回事?”
马重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地道:“这就是拔也古部的族长,被咱们杀的怕了,现在来寻求咱家少主的原谅。”
程龙嘿嘿冷笑了一声道:“倒霉的家伙,偏偏碰上咱们家小少爷,这不是在找死么?”
乌野古和屈利失虽然涨红了脸,但是也不敢造次,只好怒目瞪着程龙。
程龙毫不在意:“别瞪我,我说的是实话,突厥骑兵虽然勇猛,但在我家小少爷面前,跟土鸡瓦狗没有任何区别。”
乌野古忍不住怒道:“这位将军,不知贵军损失几何?”
此时排队的人都在听几人说话,乌野古说出这句话以后,顿时就爆出一阵哄堂大笑。
乌野古脸上的怒意更盛,只直勾勾瞧着程龙。
程龙收起笑容认真地道:“我们对小少爷发明的火器使用尚不熟练,因此这一站竟然伤了五十几人,虽然不是什么重伤,但毕竟也是伤了。”
乌野古瞳孔急速收缩,手里的餐盘都差点扔在地上:“你……你是说,贵军以轻伤五十几人的代价,就杀了我部一万精锐骑兵?”
马重拍了拍乌野古的肩膀,然后将他手里的餐盘扶正,又从地上将筷子捡起来放在餐盘上道:“按照我家少主的战前推演,此一战应该是没有任何战损才对,是我等操练不熟才导致五十几人受伤,其中一半还是因为武器操作不当造成的。”
乌野古就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他非常想说出这不可能一类的话来反驳,但是想起刚才参观伤兵营时,那几个闲的没事做的军医正在喝水聊天的场景,便不由得他不信了。
屈利失瞬间就没了胃口,眼神也暗淡下来,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究竟是怎样的一支队伍,才能做到这样的战绩,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围观群众笑得够了,便不再关注这里,好像这两个突厥人不存在一般。
程龙大声吆喝着:“苏妈妈!红烧肉!!!我要红烧肉!!!不要萝卜!!!”
苏娘瞪了程龙一眼道:“肉都给了你,别人怎么办!臭小子,光吃肉也不怕嘴角起火疮!”
嘴里虽然骂着,但苏娘手底下仍然给程龙舀了一大勺子红烧肉,然后象征性地盖上一大块萝卜就让他赶紧滚蛋。
程龙嘿嘿傻笑着走向下一个摊位,又嚷嚷着要两斤糜子饭。
马重带着屈利失和乌野古从一个个摊位上走过,要了自己最爱吃的羊肉包子和羊肉汤,接着又帮助两个突厥土包子要了很多饭食。
屈利失和乌野古一直沉浸在一万骑兵全军覆没和五十几轻伤这件事上,因此打饭的过程显得有些失神,直到马重将他们带到张桌子坐好,然后饭食的浓郁香气钻进鼻孔才清醒了些。
屈利失狠狠地摇了摇脑袋,他知道那一万精锐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想什么也没有用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了。
盘子里的红烧肉和袈裟羊肉散发着异香,浇过肉汁的糜子饭看起来也极为漂亮,就更不用说奶白色的羊汤了。
屈利失吞下大大一口口水,然后尝试着用筷子扎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浓郁的肉香瞬间在口中爆炸,软糯的肉皮让人欲罢不能。屈利失又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一大口糜子饭也填进了口中,各种从没品尝过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他现在甚至连舌头都想嚼嚼咽下去。
抬眼看了一眼乌野古,他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个突厥老人一边吃一边在流泪,也不知道是在伤感什么。
跟随屈利失前来的亲卫也都得到了自己那一份食物,此刻正在大快朵颐,只是吃相难看了些,很多人不会用筷子,就只好用手扒拉着食物往嘴里塞。
马重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怜悯之意来。看看自己的餐盘,刚刚吃掉了小半,可是对面的两个突厥人已经端着锃光瓦亮的餐盘在瞧着自己。
马重失笑道:“这里吃饭是不限量的,只要不浪费就可以再去盛。”
屈利失与乌野古对视一眼,立刻兴奋地站起身形跑到队伍最后面等待着,那些突厥亲卫见到自己的主人如此,便都大着胆子跟在后面,看样子这些食物非常对他们的胃口。
远处帐篷里一双小眼睛看着这一切,不由得笑道:“娘,这些突厥人的饭量真大,看来接收他们可不容易。”
魏子悦一边喝汤一边给武媚夹菜,卓嘎则在一旁咬牙切齿。
武媚不会自降身份去跟一个吐蕃小姑娘废话,因此便笑着谢过魏子悦,然后对刘玄道:“你家的饭确实好吃,长安城最好的饭食也没有你家的好吃,这群土包子长年在沙漠和草原上讨生活,猛然吃到这些,不吃撑才怪。”
刘玄嘿嘿奸笑道:“好的食物是攻破人心最好的武器,用好了会有奇效。”
武媚道:“你想拿这群突厥人当奴隶?”
刘玄暗自叹息,这丫头现在刚七岁,看问题就已经直指本质了,将来可怎么得了。
“屈利失在突厥混的也不好,他本来是要拿我去跟大唐换好处的,现在不用了,这些人是最好的劳动力,能吃苦能耐劳,多完美。”
武媚放下筷子道:“所以你才痛下杀手,将他们部落里能战的人都杀光?”
刘玄回过头,古怪地看着武媚道:“你觉得有些残忍?”
武媚噗嗤一声笑了:“我是觉得你做得还不够,如果是我,便将部落里的男人都杀掉,只留下妇孺即可,然后从孩子里挑出一个来当族长,这样才好控制。”
刘玄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心中大喝道:这特么才是武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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