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发烫的,还有老狼自己那张颇具风霜黝黑冷峻的脸。
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想不到一个纵横武林杀人无数的江湖杀手的脸,也会像常人一样发红发烫?
并且,还是因为一个已为人母的女人……
一时间,面对一个原本陌生的中年女子,老狼竟然忘了回避,呆呆盯着那个丰满的胸脯看了几眼。
上面的血迹当然还来不及擦拭,斑斑点点沾染在本来白嫩的肌肤上,突然间就有了一份凛冽的感觉。
走在江湖上,老狼当然也去过一些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的地方。
在一些隐秘暧昧的地方,老狼也见过一些女子的胸脯。
毕竟人到中年,又是一个姑娘的母亲,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凸起的那个地方,当然没有少女那般挺拔高耸。
但也许正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却似乎显得更加圆润饱满。
而且,还有一些独特的魅力与吸引。
这大概就是那种神秘的母性魅力吧?
老狼寻思着,突然觉得这样看别人不方便让人看见的 地方,实在是有些不太恰当,忙装作没事的样子转过身,望向了远方的山野。
女人正手忙脚乱理着破碎的衣衫,一抬头看见红了脸的老狼,突然脸色一怔,一咬牙,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浅笑中居然又隐隐呈现出一种少女般的羞涩。
女人一边摆弄着破碎的衣衫,一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不想一下子撞到桌子上。女人吃惊,不由得哼了一声。
站在门口望着远山的老狼听得身后响动,忙转过身,双目一瞥,恰好看见了女人脸上尚未消退的那抹浅笑。
一个剑客的眼睛,总是锐利的。
老狼自然没打算细看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缺偏偏看到了女人脸上那种特殊的神色。
那当然是一个成熟女人身上偶然出现的少女羞涩。
老狼一惊,愣怔了片刻,却不想又看到了女人破烂的衣裙间隐隐露出的胸脯,忙转过身去,装作很无意地又挪到门口,背手而立,两只眼睛动也不动望着远方。
只是,他本来黝黑的脸庞又不可避免地变红了。
“大侠稍事歇息,奴家失陪了。”女人见老狼转过身,也没有啰嗦,两只手抱在胸前,对着老狼的后背一躬身,客客气气说了一句,转身进了王记酒店后厨。
她的声音也变得跟花嫂一般温柔。
单听这说话声,很难想象居然是出自一个乞丐之口。
春风拂柳般的柔情,倒像是位倚栏远眺、静看花开十里的贵妇了。
微醺的感觉,比少不经事的少女又多了几分老酒般醇厚的韵味。
不一时,老狼显然听到后厨里很是有些响动。
紧接着,一股浓浓的烟味飘来,噼噼啪啪的柴火燃烧声接连传出。
老狼当然没有跟着钻进去细看。
毕竟男女有别,而且,还是一个细究起来只打过两次照面的女人。
只是,木柴的燃烧声夹杂着烟味娓娓而来,清冷而空旷的酒店,瞬间就有了一丝丝温暖的颜色。
看着原本熟悉却永恒冰冷的四壁,老狼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恍惚间,宛如一个浪迹江湖的浪子顶着漫天大雪冒风而归,一挑开门帘,就看见温柔娴熟端庄秀丽的母亲笑靥如花、眼含柔情,火苗映红了炉膛,炊烟雾霭笼罩下的灶台之上,菜肴飘香、黄酒醉人,大碗汤汁热气腾腾……
一阵冷风袭来,老狼一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
眼前的街道空空荡荡、远处的荒野苍苍莽莽,长空寂寥、朔风如刀,低头看看似乎有些耐不住严寒的一身单衣,老狼发觉自己确实还站在那个不知名的小镇子上那个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王记酒店门口。
镇子还是镇子,酒店还是酒店。
家?
老狼寻思着,突然发出一声苦笑。
他哪里还有家?
举目远眺,视线尽头,与天相接的地方,当然是照例是一座高山。
在老狼的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座高到足以遮天蔽日的高山。
高山下,有一棵高大到让人匪夷所思的白杨树。
白杨树下,又有一座小茅屋。
年幼的老狼,就住在茅屋里。
小茅屋虽然有些家的模样,但老狼知道这绝不是他的家。
倒不是因为房子太小太烂太旧太破。
更不是因为屋内永远的阴暗冰冷。
因为那只是一座小茅屋。
并且,那座茅屋里面没有女人。
不管大小,也不管奢华还是简陋,一座房子,只有有了母亲或妻子,才是家的模样。
再破旧的茅屋,里面有了女人,就有了家的温暖。
而那座茅屋里只有一个对幼小的老狼动辄拳脚相加棍棒纵横永远恶语连绵的老猎手。
蜷缩在不见天日的茅屋里,一抬头,能看见的只有老猎手那张沟壑连绵阴云密布的脸。
却没有哪怕是一个身材佝偻同样满脸沟壑的老妇人。
所以,那不像一个家。
行走江湖杀人无数的年月里,富足时的老狼,当然也买得起城里精巧别致的小楼,也修得起乡下深院重重的宅居,也雇得起美艳乖巧的婢女,也使得起成群结队的奴仆。
不说别的,就凭现在他怀里的那张银票,这世上买不到的东西,其实并不会太多。
但现实是,老狼没有妻子,更没有母亲。
所以,他没有家。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
也没有人知道老狼确切的年龄。
更没有人知道老狼的姓氏名字。
从村人口中,老狼听说过他是从狼窝里捡来的。
他确实可能吃过母狼的奶水。
但人当然不会是一头真正的狼。
母狼也不可能是老狼真正的母亲。
所以,他还是没有家。
幼小的记忆中,山村里的日子,无疑是艰难的。
略有不同的事,跟老狼一般年纪的小孩,男孩女孩,因为他们有母亲,他们有家,所以,他们的童年,艰辛之外,也是有着些许快乐的。
老狼没有。
别的小孩子都有的东西,老狼没有。
他只有羡慕。
直到今天,有时仍不免羡慕。
没想到,在这个毁而重现的神秘镇子上的神秘酒店内,一个讨饭的女性乞丐,却莫名给了老狼母性的温暖。
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妙又美妙的感觉,居然是因为一个乞讨为生的妇人!
站在门口,怔怔望着远山,老狼一声长叹,唏嘘间,觉得眼前又变得模糊起来。
一股从未尝过的香味传来,老狼的胸膛内,又燃起了一阵熊熊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