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一切都显得平和,从前的紧张都烟消云散,只京城会不时传来两王明争暗斗的消息,一时明德占了上风,一时又明承占尽优势,谁也压不住谁。中立的大臣自然是暗暗期盼皇帝能够清醒过来,出来主持大局。
宋柯每日都去佛塔看陈子渊,一来查看解药进度,二来跟着他学一学药理,两人相处不像是父女反而更像是使徒,十分融洽。
随着陈子渊研制解药有了眉目,更为耗时好神,他的身体几乎是撑不住了,很多时候守在药炉旁都昏昏欲睡。
宋柯似乎有了别样的感应,去佛塔的时间由午时提前到了辰时再到卯时。
去佛塔路上。
斐然睡眼惺忪,揉着眼睛道:“你是越来越勤奋了。”
宋柯默然,缓缓说道:“他也许就是这几日了。”
斐然的瞌睡忽然就醒了。他明白宋柯在争取更多时间和陈太医相处。十几年的不对寻觅最终只能换来十几日的相处。他从未见过父亲,所以对于父爱是的感受是模糊的,没什么特别的渴求。但宋柯不同,她曾得陈子渊数年的细心照顾和关爱,却又在一夕之间全部失去。已失去的是人间至痛。
“我们快些走吧。”斐然加快步伐,拉住宋柯的手,快跑起来。
宋柯笑了,心中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一些。
到佛塔时,却见那两个随时待命的小厮匆匆跑过来。
“怎么了?这么惊慌?“宋柯拦住两人。
”回宫主,陈太医,陈太医他不见了!”
宋柯的心颤抖了一下,她急声问:“佛塔上上下下可都找遍了?”
“都找遍了,佛塔上下里外可都找遍了。”那小厮回道。
“会不会又......”斐然没有接着往下说,实在是他不觉得此刻陈子渊还会逃跑。
宋柯道:”你们到附近再找找,他身体不好,说不定在某个角落里休息。“说吧,她抬腿走向佛塔。
佛塔最顶层的物品和她昨日来时一样,不多不少,药炉冒着热气,药味弥漫。几个药碗里盛着各色汤药,大约是在做试验。
“我们去外面找找吧,说不定出去散散心了。”宋柯环视了一圈,最终放下心来。这里有着他投身医药的最后心血,他断然不会一走了之的。
刚踏出佛塔,就见到那两个小厮返回。
两人脚步轻松,脸色舒缓,禀告道:“陈太医说有些闷,他在寺外东边的河边吹风呢。”
河边。
果然可见一道消瘦人影迎风而站。他弓着身体咳嗽了几声,慢慢地坐了下去。
宋柯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太医没有回头,哑着声音道:“村民说这条河流下大海,我死后,请将我的骨灰洒在这里吧。”
宋柯说道:“好。来海城之前,我尚未见过大海,只听商人说过海是无边无际,和天接壤的。等我亲眼所见时,发觉海不过是另一种草原。”
陈太医道:“我同你母亲的往事,希望不会困扰到你。草原上的人应当如海一般,心境辽阔,不会被过往困住。”
宋柯没有在说话,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半晌之后,陈太医问:“孩子,可不可以帮我浸湿手帕,我想清理一番,多日未曾好好洗漱,有些埋汰了。可我实在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宋柯见他脸上沾了些药渍,而衣服上上也有汤药打翻的痕迹。她从怀中拿出手帕,弯腰浸湿了手帕,又拧了几下,却是来到了陈子渊身侧。
她蹲下身子,轻轻擦去陈子渊脸上的污渍,说道:“谢谢你教我医药。”
陈子渊有些动容,哆嗦着说道:“我担不起。”
斐然原本在东张西望打发时间,现在急忙三两步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从宋柯手中将手帕拿过来,说:“我来,我来,你是女孩子,不方便的。”
陈子渊笑了笑。
斐然当然不会伺候人,又没有女孩的耐心,胡乱给他陈子渊擦了几下脸,就要当完事。
宋柯却一眼瞧见了陈子渊衣袖上汤药浸透的痕迹,说道:“给他手腕也擦擦吧。”
斐然无奈,去洗了洗手帕,又回到陈子渊身边。
他嫌陈子渊衣袖遮挡,就将他衣袖撸上去。
果然陈子渊的手臂上也有不少药渍,红的,绿的,黄的,黑的,各种有颜色的都有,大约是汤药洒在衣袖上渗透到皮肤上的。
斐然用湿手帕抹去这些红红绿绿的药水痕迹,刚要把他的衣袖拉下来,却听到宋柯急促喊了一声:“等等。”
她飞速拎起陈子渊的手臂。
“哎,这是什么?”斐然猛地看到了陈子渊手臂内侧似乎描画了什么。
陈子渊将手臂转了个方向,手掌向上,正好将手臂内测全部露出来,方便他们查看。他的手臂内测居然是一副小小的半圆形刺青,纹路古怪,中央的图案也甚少见到。不是寻常刺青的猛虎,巨龙之类的,反而像是一朵花。
“不过是年轻时的一时意气,没什么特别的。”他淡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