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三更雨,月晕午时风。祝筠呼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晨光熹微里伸手感受了一下,今日是北风天。祝筠回屋给神佛敬了三炷香,保佑今日入山平安顺遂。
“昨晚看叶子随风向南,猜你今天就要入山,给你寻了个帮手。”叔徜倚着墙,引人上前。
是个须发灰白的伯伯,约有半百之数,虽然衣着粗朴,但很干净,似是家里的女人将他照顾的很好。许是屋子里的光线不好,老伯见祝筠后先是一愣,然后眯着眼睛打量了许久。
祝筠看眼前人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这位是福生老伯,是个老实人。他说年轻时跟着做香料生意的老板进过那片山,对那片山比较熟。”叔徜没有留意到祝筠神情的变化,转头对福生介绍道,“老伯,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竹公子。”离开将军府,祝筠便化名竹均。
“福伯伯……”祝筠声音打了颤,“你瘦了……”
“你是……小少爷……”满满当当的回忆冲破岁月的封印,悲喜哀乐溢上眉稍,“老爷保佑,你还活着……”福生老伯激动上前,抓着祝筠的衣袖,生怕眼前人会化成一撮烟雾消散。
“你的故人?”此情此景,叔徜也是没想到。
“福伯伯是父亲的账房先生。”祝筠扶着福生老伯到椅子上坐下,恭敬的倒了一盏茶,“福伯伯对祝家贡献良多,何以流落至此?”
“哎,说来话长。”福生老伯捶着腿,一腔愤恨握在拳头里,无处发泄,“老爷走后,虽然将家产尽数留给少爷,那二夫人却以长子尚未及冠、无力掌管家财为由,接手祝家家产。我有心留在巴州扶持少爷,二夫人却总派我出去收账。最后一次是去梁安,一去半年有余,不想回来后祝家就变了天,小少爷杀人入狱被判流放南疆。我素知少爷品性,万万不会做出伤人性命之事,我骑马一路追赶,想听少爷陈情,却连少爷面都没见上。再后来打探到的消息,就是流放路上有虎兽袭击,少爷惨死。”福生老伯捶了捶胸口,“少爷,那浣衣女的命案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被冤枉的,是不是?”
祝筠摇摇头,痛苦回忆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天头很痛,昏昏沉沉的,我醒来后,她就死了。刀在我手上,上面沾着血……屋里没有别人,门闩是里面别上的……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她的死是否与我有关,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对她从无恶意。”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做到的,但我相信少爷一定是清白的。”福生老伯道。
“福伯伯后来为何离开了祝家。”祝筠问。
福生老伯缓了口气继续道,“我因少爷之事精神不振,账目上出了大错,令祝家陷入危机。幸而二夫人向县令大人借了笔钱,帮祝家度过难关。事后,我无颜再留在祝家。有一天,我去庙里上香,竟在禅房意外见到了县令和二夫人缠抱在一起,那个蛇蝎妇人亲口承认篡改账目将我赶走,以此向县令邀功,而那县令竟怪二夫人妇人之仁,没有将我灭口。我又惊又怕,连夜离开巴州。少爷,我猜你的事也和她脱不了干系,我们都被那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二夫人骗了。”走过大半生的老人嚎啕大哭。
祝筠叹了口气,“我在狱中时疑心过是姨娘,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叔徜的手搭在祝筠肩头,“你为何从未跟我说过这些。”
“都过去了……”祝筠捶着眼眸,“福伯伯是因我受到的连累。”
“小少爷说的哪里话,只恨我胆小怕事,无法查明真相。既然小少爷还活着,那官差说的都是谎话。小少爷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福生老伯激动问道。
祝筠苍白着脸道,“豺狼虎豹根本子虚乌有。官差贪财,将我卖与白玉京。后来有位将军将我带了出来。我现下仍是奴籍。”
“可恶。”福生老伯咬牙切齿,“我见少爷你如今自在,为何不回到巴州,拿回属于你的一切。”福生老伯垂首顿足。
“从前就没人信我说的话,现在回去又能如何。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巴州还是那位吴知县做官。”祝筠丧气道。
“你是不是也没跟高将军说过从前之事,以他的性子,你若真有冤,不可能不帮你。”沈叔徜问道。
“将军若查,必会知道我前前后后许多事。我不想让他知道。”又是一声叹息,“现在,也没机会了。”祝筠缓了缓,眼里又有了光,“福伯伯离开巴州后就直接到了柳州吗?”
福生老伯摇摇头,“早年跟着老爷走南闯北,知道云宁商贸繁荣。离开巴州后,便到云宁做点布料生意。虽不是大富大贵,倒也衣食无忧。只是没干上两年,就遭匪患洗劫。无奈只能带着妻儿逃难至此。”
“原来是这样。福伯伯为祝家操劳半生却不得善待,祝筠有愧。”祝筠叹息。
“世事多磨难,今日再次遇见小公子都是上天缘分。”福生老伯抬起头,看了看祝筠的装束,又看了看沈叔徜,心中知晓了五六分,“小少爷是打算另起炉灶经营香料生意?”
祝筠点点头。
福生老伯起身抖了抖袖子,双手抱拳作揖,“愿为小公子效力。”
有福生老伯的助力,祝筠一行很顺利,劈劈砍砍装了两箩筐香木,其他人也顺带捡了几梱柴火出山。祝筠也乐得向福伯伯说自己的生意畅想。当初竹息酒坊的酒送遍山南海北,伙计运酒时也会稍些香料给当地商行。久而久之,攒下了一些销卖渠道。而调香方面有叔徜助力,销量一开,必能一举引领新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