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老太太回到屋中,安顿她坐下,姚轻琰屏退下人,把门关上,向陈江林使了使眼色。
陈江林明白夫人的意思,坐下主动向老太太解释:“母亲,您今日中计了。”
夏老太太一脸严肃,对儿子和媳妇甚是不满:“中什么计?”
姚轻琰这才坐到老太太身边,赔着笑脸:“母亲,只怪江林没来得及叮嘱您,知府大人上周专程去绸缎庄找江林,当面告诉他,这俩孩子故意瞎闹,就是想逼两家退婚,在朱府外闹过一回,年跟前儿全临安城的官员在聚香楼宴饮,他两个也跑去瞎闹,都把仪王给惊动了,还好知府大人没中计。”
陈江林接着解释:“知府大人叮嘱我,俩孩子在他跟前没闹成功,肯定还会跑到陈家来闹,让我们别当回事。”
夏老太太虽听明白,可依然不满:“哼!就算她是瞎胡闹,我可是亲眼瞧见她无缘无故一拳把椅子砸烂,以后浩宇娶了她,稍微做些她不满意的事,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陈江林被老太太的话给问住,不知如何继续往下说。面对生意,他处理得头头是道,可面对家事,只觉得常言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要不怎么将儿子管教成那样。
姚轻琰见夫君无言,想出应对之语:“母亲,文心常常在我面前夸朱家姑娘,她肯定不会骗自家人,我想朱家姑娘既然故意来闹,粗鲁的样子肯定是有意装出来……”
老太太哪里肯听,用拐杖敲着地:“你到底是不是浩宇的娘?只管替别人说话!她再装,拳头的劲儿能装得出来?只怕我孙子与她成亲那日,连洞房都入不了,你们两个还想指望当爷爷奶奶?”
轮到姚轻琰不敢言语,再说下去,她就成了临安城最不合格的母亲。
陈江林心想不如用知府大人的身份压压老太太:“母亲既然想退婚,儿子当然同意,只是陈家的生意能做这么大,离不开临安府衙关照,若因退婚得罪知府大人,只怕……”
“哼,你别用知府大人吓唬我,且不说有文心这层关系维系,就是没有,凭陈家现今在临安商界的地位,府衙也不敢将我们怎样。我也相信知府大人是明事理的人,绝不会公私不分。”
夏老太太并未受任何影响,自从有了“耗着”的念头,已将事情前后想明白,这一番话把儿子抛出的球顺利挡回去。
姚轻琰见夫君顺着老太太的方式不错,老人家面色缓和许多,不如也顺着她:“母亲这么一说我终于放心,就听母亲的,退了朱家的亲事,可我又担心……”
儿媳顺着她,夏老太太也尽量将语气放平缓:“担心什么?”
姚轻琰见老太太中计,装作为难的样子:“可我担心知府大人揪住谣言之事不放,他之所以愿意私了,就是打着想跟陈家结亲的想法,现在陈家主动退婚,只怕知府大人会把事闹大,说不定两家还得对簿公堂……”
陈江林悄悄向夫人竖起大拇指,以示表扬。姚轻琰偷乐一会儿,再瞧老太太,双眉紧锁,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开口说:“我已让朱家姑娘向知府大人传话,此事陈家愿意用钱解决。”
陈江林趁机夸赞:“母亲的主意甚好,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夏老太太倒忧虑起来:“我听文心说过,她那公公极好声誉,只怕他不要钱,只要声誉,浩宇散播谣言毁人家姑娘清誉,我们再去退婚,知府大人肯定面子上挂不住,看来这事儿用钱不一定能解决,说不定到时真的闹到公堂上。”
姚轻琰故意装作不怕的样子:“上公堂就上公堂,官府要是把浩宇在狱中关起来,大不了我们拿出些钱财,上下打点,他在牢狱中过得也不会太差。再说只是散播谣言,应该关不了几日,也就放出来。”
“呸呸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夏老太太批评完问道,“散播谣言官府也会治罪?”
陈江林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儿子听说三年前有两家闹到公堂,就是因为一家散播另一家的谣言,官府经过核实,还真有此事,便将散播谣言之人打了五十大板。后来听人说,本来要把人在狱中关五日,只因散播者家中有儿子即将去汴梁参加科举,怕牢狱之灾影响儿子,便上下疏通用钱买了五十大板,五十大板打下去,整个人都快不行……”
“别说了!”老太太被唬住,“江林,赶紧去朱家,告诉知府大人,这婚陈家不会退,不过因朱家姑娘这一闹,婚事得往后拖一拖,至于什么时候成亲,那得看朱家姑娘什么时候改了性子。”
夫妻二人一番机智应对,保住两家的亲事,可还是回到老太太“耗着”的法子,不同的是,那时只有老太太一个人这么想,现在被朱家姑娘一闹,“耗着”的法子不得不公开。
只是不知会耗到什么时候,要是朱家姑娘永远不改性子,岂不是浩宇永远无法娶妻?夫妻二人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浩宇从外面浪荡完,本想随便找所外面的宅子住几日,听到有人提起乔文仙今日成亲,他不由想到自己,眼见婚事将近,便没心思住在外面。
他几次跟奶奶聊天儿,打探她如何耗着。夏老太太悄悄说,到时只要她装病,会搞得陈府上上下下没有心思再准备婚礼,也就有正当理由拖延婚期。
主意虽好,却不是一个了断的法子。陈浩宇别无他法,只能应允,现在还是尽快赶回去与奶奶商议装病的日期。
青瓜一直站在陈府大门口向外张望,见公子的马车回来,急匆匆上前,伸手去扶公子:“公子,您可回来,家中发生了大事。”
陈浩宇没理会青瓜伸过来的手,跳下马车,以为奶奶已经开始实施计划,面露喜色:“难道奶奶生病了?”
“不是,老太太身体好着呢……”
陈浩宇向青瓜一脚踢去:“能不能说话干脆点儿,到底发生什么事?”
青瓜向一旁闪开:“公子别急,我这就给您说,是朱家姑娘来府上闹事。”
“呵!这么好的事,没叫上本公子,真不够意思!”陈浩宇边说边向府内走。
青瓜跟上,描述朱家姑娘闹事的场景:“公子,您都不知道,朱家姑娘身边的丫鬟真是厉害,三拳两脚打伤几名下人,朱家姑娘更是厉害,那么厚的石头她一拳砸断,还有椅子也被她一拳砸烂,吓得老太太直喊退婚。”
陈浩宇站住,喜出望外:“真的同意退婚?”
“那还能有假?不同意朱家姑娘也不会离开。”
“我爹娘可同意?”
“老爷和夫人似乎不愿意,可他们听老太太的话,最终也会同意。”
“没想到朱淑真背着我做了件好事,不如今日请她吃饭,好好感谢。”
陈浩宇直奔夏老太太的院子。
青瓜跟在公子身边,跟个话痨似的:“以前老听人说朱家姑娘是女词人,写的词软了吧唧,想着本人应该柔弱,那长相看着也柔弱,没承想劲儿比我还大。”
陈浩宇在青瓜面前抖起文化来:“瞧你那没文化的样子,还‘软了吧唧’,那叫婉约,懂不懂?”
青瓜笑道:“嘿嘿,公子就是比我懂得多。我现在终于明白公子为何不愿娶朱家姑娘,还说她是母夜叉。只怕公子一旦娶了她,以后既没有机会去青楼、赌坊,更没有机会欺负黄花大姑娘……”
“滚!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当然能,青瓜祝公子退婚成功,娶个又温柔又听话的少夫人回来。”
青瓜说话顺耳许多,陈浩宇不由美滋滋的。
夏老太太居住的院子挺大,种着花花草草,春天到来,真是春色满园。最吸引人的则是一树的杏花,时不时有花瓣落下。
天气回暖的时间不长,屋子里还有些凉,不如外面暖和。夏老太太从儿子房中回来,不想在屋里待着,来到院中,半躺在藤椅上。丫鬟为她盖上毯子,她则闭上眼睛尽情享受春日的阳光。
边享受边思忖孙子的婚事该拖到什么时候?今日也看明白,朱家姑娘根本不想嫁到陈家,她肯定不会改性子,难道就永远这么拖下去?
老太太还没想明白,听到孙子的声音:“奶奶!”
夏老太太睁开眼,瞧见孙子出现在眼前,不由自主满脸堆笑:“怎么才回来?快到奶奶跟前坐着。”
一旁的丫鬟搬张凳子放在老人身边,陈浩宇坐上去,在奶奶脸上亲一口。
老人家被亲得心花怒放:“还是我孙子最好,知道哄奶奶开心。”
陈浩宇继续哄道:“奶奶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
“你爹娘呢?”
“我爹娘要是不批评我,我就爱他们。”
“我要是批评你呢?”
“奶奶怎么会批评我?”
“臭小子,奶奶舍不得批评你。”
陈浩宇跟奶奶一番真情流露后转入正题:“奶奶,我听青瓜说我那未过门儿的媳妇闹到家里来,您同意退婚,是也不是?”
“当然,我怎么会让你娶个厉害的媳妇回来找罪受?”
“还是奶奶最好。”
“不过跟你爹娘商量后,这婚还是不能退……”
陈浩宇急了:“为何?”
夏老太太微笑的面庞上略微露出批评的神色:“要问你自己,都是你惹下的事。”
应该是因散播谣言一事,陈浩宇后悔已来不及:“奶奶,您今日也见识朱淑真的厉害,也说不愿意我娶她,赶紧想个办法退了这门亲事。”
“你以为奶奶不想?现在唯一的办法还是奶奶之前想的,耗着!”
“怎么还是耗着?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夏老太太向孙子耐心解释:“现在耗着跟之前不一样,之前只有你与奶奶这么想,还没法向朱家说明。今日朱家姑娘这么一闹,我们就有理由向知府大人讲明,理直气壮提要求。”
“什么要求?”
“要求朱家姑娘什么时候改了她的性子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朱淑真不愿嫁给我,她肯定不会改性子,我与她的婚事就这么遥遥无期地耗着,之前没觉得这个主意好,现在仔细一想,真不错!”
夏老太太又变得忧虑:“只是苦了你,以后想娶个可心的人过门儿都难。”
“我是男子,奶奶不用为我发愁,大不了我先纳妾,照样给您生小重孙,等哪天朱家实在耗不下去,主动要求退婚,我再将妾室扶正,不就万事大吉。”
夏老太太立刻面露笑容:“还是我孙子聪明,三言两语让奶奶豁然开朗。”
祖孙两个越说越开心,笑声充满整个院落……
青瓜在一旁听明白,婚还是没法退,得耗着。可他不明白的是朱家姑娘都闹成那样,竟然还不能退?听老太太的意思是怪公子,公子到底做过什么事情搞得无法退婚?
以前他总是怀疑公子轻薄过朱家姑娘,两家才不得不订婚。今日算是看出,公子连靠近朱家姑娘的机会都没有。
究竟因为什么,青瓜想不通,只能陪一老一少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