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人,你看方学游这孩子的内脏……”魏俞杉语带询问之意。
此时的方学游已经断了气,邵大人走到双手还紧紧地撕扯着腹部伤口的尸身面前,对着方学游深深一拜,这才凑近他的腹部,仔细检查一番。
未几,邵大人站起身来长叹一口气道:“我验人无数,看过不知多少内脏!这……确实不是我们人类的内脏。但——,我也不确定是否重新长出来的内脏才会是这样……”他抬头扫视着校场上的人,语速很慢地问道,“不知这里可有他人愿意协助本官验证此事?”
此话一出,校场上又陷入了沉寂,但沉寂的时间并不很长,一名老者便站了出来;“邵大人,就……就来看看我的内脏吧。”
话音刚落,校场边缘便传出一阵哭泣声。老者皱了皱眉,对那哭声方向喊道:“老婆子!我是没办法陪你到死了。不过,我们两个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总算携手白头了!你,你就别哭了!让我安心去吧。我也算是,算是保护你了!”
邵大人扭头看了看魏俞杉,魏俞杉立刻大声说道:“今日校场上所有甘愿牺牲之人,其家属皆由国苑养活,此后生老病死、娶嫁生子,皆由国苑负责!”
老者听闻此话,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袁大用一生碌碌无为,没想到在临死前终于有了大用!老婆子,你看,你这一辈子没嫁错我吧!呵呵!哈哈哈!来吧!邵大人,给我把刀子,我袁大用也不是孬种!”
邵大人没有出声,站在他身后的一名衙差上前一步,递给袁大用一把刀子。袁大用接过刀子,将刀尖对着自己的胸腹,深呼吸两次,刚要举刀刺下,又顿住了手。他抬头朝自己的妻子看去,大声喊道;“小缠儿,我死,是希望你有机会能活,你可别辜负我!”说完,不等“小缠儿”回话,便一刀刺入自己胸腹之内,扭曲着整张脸,将那刀子向下划去,剖开了自己的腹部。
袁大用的妻子早已泣不成声,“小缠儿”是两人年轻时,袁大用私下里对她的爱称,这一声“小缠儿”似乎将她带回往日甜蜜的回忆中,她口中无声地喃喃唤着:“大用哥……大用哥……”
在场的人,没人听得到她的声音,但是袁大用听到了,他双手用力扯开自己腹部的伤口,拼尽全力对着“小缠儿”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自以为的笑脸,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邵大人对着袁大用深深一拜,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袁大用的内脏。很快,他便站起身来,对大家沉痛地说道:“袁大用重新长出的内脏,与方学游重新长出的内脏完全一样。”他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复活”之人,“本官大胆推测,你们胸腹之内重新长出的内脏,与他二人应是毫无二致的……”邵大人的话便断在此处,可他的眼睛却依然扫视着这些“复活”之人。
校场上又陷入了悄寂,大家都知道,邵大人的意思是什么。
“邵大人!”一个壮年汉子打破了沉寂,“小人左登祥!家中只有我一人,死后不需国苑费心照顾家人。小人在此一死无妨,只是小人不甘如此不明不白死去,想向邵大人问个明白。我们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
邵大人对左登祥深深一拜,起身叹道:“本官无能,尚未参透整件事……”
左登祥皱了皱眉,随即笑了笑:“罢了罢了!都要死了,明白不明白又如何?”说完,他转头对身边的其他“复活”之人大声说道,“我左登祥不是为了自己家人有活命的机会而死,因为我没有家人!我只是不想看着红鸠国就此灭国!我不是大丈夫,平日里,我也没少欺负过在场的各位,今天,我就用这条命给你们打个样儿,算是我给各位赔不是了!”说完,他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尖刀,照着心脏位置刺了进去。
这一刀,刺得很深,他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笑一笑,却始终没笑出来,便倒地身亡了。
校场上再次陷入沉寂,但是很快,这些“复活”之人便走动起来。魏俞杉皱了皱眉,看向官职大过自己一级的邵大人。见邵大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便没有说话,随着邵大人退到一旁,默默地看着校场上的人们。
这些“复活”之人并没有离开校场,而是走到等在校场边缘的亲人身边,低声交代着什么。随后便不断有低沉的哭声传出,对应着哭声的,是这些“复活”之人自戕于亲人面前的惨状。
常在用力地咬着下唇,她很想阻止眼前一幕幕的惨剧发生,可是她却毫无办法。庄晓生只是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小手,与她一起无奈地望着校场。
校场上很快便躺满了尸体,上千人拥挤地躺在地面上,他们的亲人跪在一旁低声哭泣。在场的衙差谁也没有动这些尸体,他们都在等魏俞杉的指令。
魏俞杉沉痛地垂着头,不时微微抬起眼皮看一眼校场上的惨状,他在等邵大人的指令。邵大人则紧锁双眉,他实在想不通,这些吸食他人内脏的怪人来自何处,为何要来红鸠国杀人……
看着一个个陆续倒下的“复活”之人,邵大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直直地跪在了地上。魏俞杉见状,心中一痛,也随之跪了下去。衙差们见此情景,也随着纷纷跪下。他们中很多人的亲人,此刻正躺在校场中间,但是他们正当值,只能忍泪看着亲人死去,不能近身过去话别,这一跪,就算是与亲人做别了吧……
转眼到了正午时分,校场上再无活着的“复活”之人。常在眼中噙着泪,为这些心存大义之人的死感到心痛,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无奈。
邵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校场上悲痛的人群,不知道如何安抚大家的情绪。他只希望,这些人的死,会是这件事的终结……
正在大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各有所思之时,不远处的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那叫声凄厉,充满了强烈的恐惧。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抬眼朝那声音来处方向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