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与墨白坐在不远处,点了几个菜,静静地坐下来。听了众人谈话,泰平已经揣摩出来,他们便是蓝眉十八骑,那为首的壮汉就是攀崇。
看样子他们无功而返,灵元镇倒没出现大难。泰平心里想着。
吃罢晚饭,泰平与墨白回到房间。
他们要了一壶茶解酒,闲谈了一会儿,讨论了一路见闻。对于帝国如今的处境,泰平认为与封城自治过多有关,墨白听后不由得连连点头。油灯灯光昏暗,墨白渐渐有些困意,泰平便告辞离开,回了房间看了会儿书。
入夜略有凉爽之意,泰平觉得心血来潮,于是穿好精短衣衫,背着长剑出了门。月光如水般倾泻于地,石板路上斑斑点点,好像无数银色的甲虫。客栈里偶尔传来人声,马槽里有马打架,发出低鸣与咆哮声。泰平见四下无人,打开客栈大门来到街上,然后向土楼走去。
伏龙镇像一头进入梦乡的小龙,趴在宝瓶山下的土丘上。湖水送来微微凉意,让人觉得气爽闲定,不由得心胸开阔。泰平脚下加紧,很快来到土楼,轻轻纵身一跃,便上了十余步石阶。到了土楼平台上,他将衣衫整理好,抽出长剑立于台子中央。
泰平仰望穹空明月,感到一股暖流从头顶注入,慢慢地进入无天无地无的境界。他闭上眼睛,任由神思天外。雪国大雪漫天飞扬,一只白色巨雕冲天而冲,跃上一株直入云端的三面神树上,雾气弥散开来,幻化成一个身影,继而又化成一柄剑。
剑既是我,我既是剑。
泰平心中默念着剑诀,感到身体有一股真气,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剑身。这柄毫不起眼的长剑,微微发出龙吟虎啸声,颤动得越来越厉害,竟有脱身飞上云天之势。
身子缓缓转动,剑身慢慢飞舞,月光化作银甲,涛声阵阵如鼓。
泰平猛然睁开双眼,长剑旋即直指长空,一股剑气激荡而出,发出破空的尖啸之声。他展开双臂,恰如一只苍鹰,飞荡于天际俯视尘世。他弓背运劲,如猿猴攀援山巅,荡于竹林树海之上。他身潜伏地,似游龙如海一般,搅动四海生灵皆畏。
初时,他舞得极快,如一只飞蝶上下翻飞,慢慢地越来越慢,竟如一位老者似的,好像周遭一片虚空。
当泰平将长剑平托于胸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心底的真气顺畅快意与饱满,令他觉得十分受用。
“小兄弟好剑法,好身姿,果然是身藏不露啊!”泰平耳边响起人声,正是蓝眉十八骑为首的攀崇。
“攀壮士见笑了!”泰平回转身,与攀崇对视着。
“你知道我的是谁?”攀崇有些诧异。
“我在灵宝镇吃酒时,酒馆伙计便已提起,说蓝眉十八骑去找灵元镇寿隼晦气。”泰平微微笑着说。
“原来如此。不知小兄弟贵姓高名,攀崇能否相交为友呢?”
“在下叫做泰平,原来是北靖抚司泰德次子,受奸人所害无家可回,故而流落到此地。”泰平没有隐瞒攀崇地道。
“原来是泰德镇守公子,失敬,失敬!泰家为银夏帝国驻守边境,十余年来未生刀兵,攀某虽然远在上苍岭,对泰德镇守亦十分敬重,今日能遇到公子真是幸事。”攀崇抱拳拱手,脸上表情十分真诚。
“攀大哥太客气了。”
“晚间客栈吃酒之时,攀某已看出兄弟身手不凡,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的剑术,真是达到剑人合一的境界。不知你师出何人呢?”
“泰平曾经与田垦将军习剑,后来机缘巧合自创了几套剑法,实在是登不了大雅之堂。”
“泰兄弟太谦虚了吧!攀某自诩刀法纯熟,天下刀客莫敢说相惧何人,著名的剑士我也见识不少,但能有泰兄弟修为者,还从未见到过呢!”
“前些日子,我曾在白峰求索,偶遇了一位世外高人,点拨我剑术精妙之处,但是却未曾收我为徒。”
“只有天赋异禀者,才会遇到世间奇遇,这倒不是稀奇事。”攀崇若有所思地说道。
“泰平有一事不明,打算向攀兄请教,还望不要见怪。”
“泰兄弟但讲无妨。”
“你们乃是蓝眉十八骑,为何出入帝国之境如履平地,似乎官军丝毫不加为难呢?”
“哈哈哈!泰平兄弟是否知道蒲、苣两国建国之史呢?”
“据我所知,蒲、苣两国最初是部落共国,乃为威、武两国调整策略,意欲集中力量对付崛起的廊中新贵,扶持廊中贵族后裔与当地土著部落融合,形成的一个相对松散的国家。”
“没错。蒲苣立国之时,虽然参考廊中建国体制,公推了一位国主,但国家实际权利,由几大家族掌控。这些家族与土著合作,彼此之间形成唇齿相倚关系,靠着各自廊中强硬后台支持,以临江为界相互争斗。到了元世纪初期之时,国主已经被架空,只有竖氏、易氏与干氏三家保留下来,保持着微妙的平稳关系。”
“君臣易位,主必不保。”
“泰兄弟说得很对。正当彼时,鹰族已经崛起而强,卓英率领各部联军,进攻威、武两国在银河两岸的城池。威、武两国不想坐以待毙,怂恿蒲苣国出兵相助,搔扰鹰族后方作为牵制,意欲集中力量灭掉卓英。卓英的手下有位贤者,名字叫做伊垠,提出了一条针对廊中强国的对策:向竖氏与易氏示好,支持他们灭掉争锋的干氏,许诺他们出兵相助。”
“以利相诱,以权相搏。伊垠果然深得权谋精髓。”
“由于两氏受到伊垠鼓动,没有派兵襄助威、武,反而消灭干氏平分其疆域。卓英建立银夏帝国之后,伊垠又出毒计,送去大量财宝分化两氏,促使他们废了国主,将蒲苣国拆一分为二,成为如今的蒲、苣两国。”
“我明白攀兄的意思了。帝国不希望蒲、苣复合共强,以免近邻再出现强敌,所以无视蓝眉帮搔扰两国,也不反对你们自由进出帝国之境,采购武器、辎重、食盐和粮食。”
“泰兄弟一点就通。也许你听说过,蓝眉匪帮搔扰封城,却从不搔扰普通百姓,平日主要以种地为主。之所以能够从容至此,与京师盐商帮会是分不开的,而帮会愿意资助,少不得有帝国之主的意思。”
“听说蓝眉帮有三大首领,攀兄可否介绍一二?”
“嗯,蓝眉帮绝非强盗流民,颇有守土一方之志,能有如此军纪严明的情况,正是源于大首领与二首领。他们两人本名已经无人知道,如今世人多知五斗道人和太平仙师,各以‘安苍生’和‘致太平’为信条,希望能够帮助贫困百姓摆脱痛苦。”
“我在白峰求索时曾经说过,要以人为本立国建功,看来两位首领早已深谙其道。”
“攀某早看出泰兄弟与众不同,心胸开阔能容天下,必是一位名扬亚夏的豪杰。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泰兄弟不如与攀某同返蓝眉帮,一起改天换地解救苍生,可好?”
“多谢攀兄看得起泰平。只是我已经答应苍陵公子莫柏,打算先去西北王国,助他强盛对抗敕胡等国,将来也好造福一方。”
“哎,攀某还是晚了一步,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两位首领知道泰兄弟去了苍陵,一定会怪我没有诚心挽留。”
“同有雄心为苍生,何必朝夕与君行。将来若是真有机缘,泰平一定会与攀兄以及两位首领相会,那时我希望攀兄并肩同行,大家一起为亚夏开拓新时代。”
“好!泰兄弟豪气干云,与攀某真是太投脾气了,如果你不嫌弃我粗鄙无识,咱们就结成异姓兄弟如何?”
“泰平家国难回,能有攀兄高看结拜,正是求之不得。”
攀崇听了大喜,拉着泰平跪倒在平台上,眼睛望向穹空晧月。
“今日我与泰兄弟结拜,此生便以真兄弟相交,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攀崇说完,泰平依言相和。
两人说了年龄,自然攀崇为兄,泰平是弟。
“贤弟,你我既然结拜,为兄总得有所表示才好。”攀崇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面令牌,上面写着“十八骑”三个烫金大字。
“蒲、苣两国之境并不安稳,但是只要拿着我这面令牌,绝对保你平安无事。”
“多谢兄长。”泰平将令牌接到手中,轻轻地抚摸了两下。
“此令牌亦有用处:蓝眉帮可为兄弟效力征战。”
泰平看着攀崇真诚的表情,不由得望向北方雪国,想起熊族言答赠给自己的熊骨符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