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窗外长街上走来一位僧人。僧人须眉皆白,眼睛微闭,有一种飘然出世的感觉。路上行人见到僧人,莫不露出崇敬之色,显然对他很敬重。
泰平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位僧人与众不同,脚步与身法轻盈,必是一位武功高手。这个僧人是谁呢?泰平心中暗道。
“两位不知道这位高僧是谁吧!”伙计不知何时走过来,指着走在石板路上的僧人。
“正想向小哥请教。”
“他是上阳山虚度寺的高僧虚度大师。虚度大师梵法精妙,在苣国国内信徒极多,连苣国侯都非常尊重他呢!”
“虚度大师为什么到古间镇来呢?”
“虚度大师是‘圣光堂’高手,此行目的是为了迎战天问谷曲天问。”
“据我所知,天问谷有一位世间大隐,那曲天问是谁?虚度大师是梵教僧人,怎么会与曲天问交手呢?”
“曲天问是那位大隐的徒弟,刺伤了虚度大师的爱徒骆星光。”
“骆星光又是何许人?”泰平问道。
“据说,骆星光是亚夏堂玄铁阁的高手。”
“看来,圣光堂与亚夏堂有往来是确有其事了。”泰平与墨白对视一眼之后,暗自感叹道。
如此来看,梵教圣光堂的目的不只是传教,还有借亚夏堂之势扩大影响力的目的,甚至成为取代七子之教的大教。泰平暗自思索。
这一晚,泰平与墨白都没有说太多的话,各自想着心事。
第二天正午时分,两个人骑马进了上阴城。上阴地理位置至关重要,扼守银河、临江之间北泥湾,曾经发生过著名的上阴之战。临江穿过上阴城,使得苣国都城既有西北豪放之风,也兼有南方水乡之柔。
上阴城墙高大,城中街巷纵横交错,若是不熟悉路径的人,一定会走得晕头转向。泰平向人打听一番,决定住到临江大街。临江大街商铺林立,豪宅大院极多,以苣国三大贵族为最。
苣国第一贵族名叫蒲豪,既是苣国的大尹,也是上阴城巨富,家族买卖极多。茹商被称为苣国首富,控制着国家粮食采购与买卖,还与敕胡不少封城往来,采购马匹牛羊。弘达的名望不及前面两位,拥有上阴城西的十川梨园,自诩白子与学士,愿意结交天下贤者。
十川梨园钟灵毓秀,地灵人杰,气候湿润,风光秀丽,盛产瓜果蔬菜,仅梨园已逾万亩,百年以上的古梨树足有数万株。除了梨树,园内还有不少野生药材,有甘草、当归、党参、麻黄、秦艽、鬼臼、祖师麻和玫瑰,等等。
临江大街非常宽阔,虽然远不及天街,仍是气派非凡,倒是让两人没有想到。两人选择了一家小客栈住下。这家客栈虽然不大,却紧紧临江第一桥“镇江桥”,故而有文人雅士至此,站在二楼凭眺江景。
客栈伙计客客气气,将两人马匹牵到马棚,让他们坐到临江的窗边,沏来了一壶三泡茶。
三泡茶用上等菊花、桂圆、葡萄干、小枣、干荔枝和梨糖配制而成,香而不清为一般,香而不甜为苦茶,甜而不活不算上等,只有鲜、爽、活才为茗中佳品。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上阴酿皮子、羊杂碎、泡馍和焖羊肉都是非常出名的,要不要全摆上来尝尝鲜?”
“伙计,我们虽从勤岭学城和太乙山来,但是久居东方之地,本地名菜少有听闻,你就随意上几样吧!”泰平说道。
伙计听后点头称是,转身下去准备了。客栈二楼上客人不多,只有两桌外地商人,以及一位拿着三弦琴的流浪艺人。
泰平向窗外望去。
岸边国槐长势旺盛,香飘四溢,枝摇叶摆。路人往来于临江桥上,显得匆匆忙忙。人为了生计忙忙碌碌,谁会考虑自己做得是否值得?泰平轻轻地暗自叹息。
泰平又观察了一会儿,注意到桥中央坐着的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披着蓝长衫,头上戴着大草帽,身边放着一个蓝布包,正在抛竿垂钓。他的身边放着竹编鱼护,不过似乎收获不大。
这时,一个挑着担子的蓝衫中年人上了桥,坐在垂钓者旁边,打开摊子收拾起来,看来是准备在桥上做小买卖。
泰平又转回头,看到三弦琴手正在调音,不免有些感慨。他想起了故乡北靖,想起了昭阳城的遭遇,眼圈竟有些红了。
“泰兄弟又想起往事了吧!”墨白关切地问道。
“是啊!去年我还是一个鲁莽少年,如今却已是求索的白子,将要陪伴柏公子同行,为亚夏百姓谋福祉。”
“泰兄似乎对白峰很有感情,想必在那里感悟极深。可惜我虽与墨老师学多年,却未曾亲历学城求学,心中实在万分遗憾。”
“只要柏公子心中装着百姓,眼里装着亚夏,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
“菜来啦!”伙计一边喊着,一边将小跑着来到桌边,手脚麻利地摆好酒菜。
“伙计,这座镇江桥为何如此有名呢?”泰平为墨白斟满了酒,然后从容地向伙计打听。
“这话说起来可长了。当年,廊中贵族迁至这里时,北方游牧部落也在南下,从白狐草原一直打到临江。游牧部落擅长骑射,来去如风地进攻撤退,廊中贵族部队多为步兵,涉水作战多有不便。为此,主将陶江下定决心,请来廊中匠人筑桥,最终渡江击败游牧部队,才算稳定了这片疆土。”
“陶江与蒲苣国君陶静是何关系?”
“陶江与陶静本是兄弟,两人都是藉国大帝陶菲后代。不过,陶静心胸狭窄,看不得陶江功高势威,于是与干氏等人密谋,暗杀陶江沉尸临江。”
“为了权力手足相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谁说不是呢!陶静如愿当上了国君,但是权利却落到干氏、易氏和刁氏三族手中,也算是报应不爽吧!”
“伙计,我再向你打听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封吉,父亲曾是苣国的将领,因为裹入襄帝时期大陆混乱的战局而阵亡。”
“客官可说问对人了。封吉的父亲叫做封烛,乃是苣国侯主极为倚重的大督。万没想到,襄皇四处征战,苣国也未能幸免。封烛率领一支部队,抵近仑湖欲抗帝师,没想到被襄皇伏兵偷袭,命丧于仑湖之中。苣国侯对封烛战死十分惋惜,所以才将封吉当作未来将领培养,送到太乙山求索。”
“封家现在还有何人?”泰平继续问道。
“封吉家有老娘,就住在镇江桥对面,那座黑色宅门便是了。”伙计退下去后,泰平脸色有些苦涩。
“我看泰兄对封家有些打抱不平,不如咱们去封吉家探望如何?”
“柏公子既然有此心意,泰平自然从命。”
两个人吃罢了酒菜,交待伙计打扫好房间,然后信步出了客栈,跨上了镇江桥。墨白抬头望去,发现桥上挤着一些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什么。泰平也有些好奇,于是两人便走了过去,挤开人群看个究竟。
原来,刚才挑着担子的中年人,靠着镇江桥桥柱,正用刀和针刻葫芦。这人四十多岁,双眼炯炯有神,留着短短的胡子,头发已经斑白。摊子上摆了不少刻好的葫芦,绘画着山水、花鸟、人物和书法,阴刻的线路线条明晰,多数已涂上松墨。
众多路人经过他的身边,看到手艺人的刀法精妙,无不点头称赞,于是人越聚越多了。两个人挤入人群,看着手艺人运刀。
此时,空中飞来一只雄鹰,猛地发出一声戾叫。那人原本专心致志地雕刻葫芦,听到鹰的戾叫,不由得放下手中的刀针。他抬起头望向天空,然后看了看墨白与泰平,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下觉得两位似曾相识,可否坐下来稍坐,容我雕刻一番?”
“我们怎么可能与老兄认识呢!”墨白不想生事,拉着泰平想走。
“人总是需要重新认识自己的。”
这时,坐在手艺人旁边的垂钓者说了话,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垂钓者是一位老者,须发都白如飞雪,眼睛却特别有神,鼻子有些大,耳朵的耳垂几乎垂到肩头。
“老翁说得极是。”
泰平说罢,拉着一把椅子坐下来,请手艺人雕刻,点头示意墨白也一起坐下来。不消片刻,手艺人已刻画完毕,只留下眼珠一点。
“小兄弟,这一刀由你自己来,可好?”手艺人微笑着看泰平。
“好啊!”
“爽快。”
突然,手艺人的刀猛地前刺,闪电般刺向泰平眉心。泰平一动不动,平静如石,紧盯着对方手中的刻刀。
刀至眉心,骤然而停。
“好,好。泰兄弟,好胆色!”手艺人收刀大笑。
“人不光要认识自己,更要认识对手。哈哈哈。”那垂钓老者捻须而笑。
“蓝石公试人的手段很怪啊!”泰平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