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们举着斧头,欢呼雀跃。
毕竟,一场对决下来,他们觉得自己已然是大获全胜。
既然打了胜仗,当然值得每个人欢庆一番了。
欣喜若狂的模样,仿佛是在过节。
甚至,比过年还要开心。
几个濒死的流民躺在地上翻滚着,发出一阵阵渗人的嚎叫声。
幸存的流民们只盯住了骑士们胯下的骏马。
对躺在地上垂死的人,没有人在乎。
更没有一个人会浪费宝贵的眼光去看上一眼。
老狼静静坐在杂货店内,眼前的一切让他一个杀手感到后背发冷。
抢了半天,六匹马总算有了归属。
几个骑士留下的兵刃,甚至他们在乱斧头下面勉强算得上完整的裤子鞋袜,也都被流民们抢了个精光。
不知道流民们到底讲究个什么规矩,看似熙熙攘攘争了大半天,可不知怎么回事,等争得差不多了,也不见谁发话,他们的纷争说停止就停止了。
吵闹到快要翻天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几个流民着实运气好,他们最终抢到了马匹。
争抢到骏马的流民翻身上了马背,不可一世的姿态,愈发让人觉得那就是一群嗜血的野兽。
也有运气一般的,抢到了一把弯刀,或者一双靴子,一块稍显完整的布片。
手里举着东西,他们当然也很得意。
而更多没有抢到的人,看着马背上高高昂起的头颅,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每个人似乎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眼前的一切。
也有个别看上去年轻一些的流民,手提流血的板斧,意犹未尽地对着远处的小道望了又望。
他们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哈哈!”一个显得有些沙哑的嗓门突然大笑起来。
老狼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腰身佝偻的流民,正对着地上的少年尸体笑个不停。
那少年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胸口模模糊糊的血肉,看得人心惊肉跳。
那个家伙一边笑,一边又往近处挪了两步。
一晃一拐的模样,看上去这一位不仅年龄有些偏大,而且腿脚似乎不那么方便。
“瘸爷,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一个稍显年轻的流民看着那个被唤作“瘸爷”的老人,不屑一顾地问道。
瘸爷盯着地上的尸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哼,这老东西,老不死的玩意,腿子瘸,耳朵也聋了……”年轻流民眼看被老人轻视,嘴里哼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拉瘸爷的胳膊。
“去!去!一个尿脬娃娃,你懂个屁,滚一边去。”瘸爷一把打开年轻流民的手,没好气地说着,眼睛还是看着地上浑身赤裸的尸体。
相比较于其他几条大汉,这位年轻人身上的衣服显然要华丽得多。
况且,他的伤痕全集中在了胸口,除去十几个被匕首刺出来的破洞,一身绸缎的长袍还算完整。
如此华贵的礼物,眼睛冒血的流民们自然不会忽视掉。
一阵哄抢,这些个礼品早就被运气好的流民们给完全笑纳了。
“老东西……”年轻流民见瘸爷一点面子都不给,嘴里嘟囔着,扬起巴掌就要打。
看得出,他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没见过娘们的吊死鬼,打一个老不死的老东西,就能打出个媳妇来?真是的……”年轻流民的巴掌还没有打下去,又有一个年纪去他相仿的流民嘴里不荤不素地嬉骂着,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直把年轻流民踹了个趔趄。
看着年轻流民踉跄着紧走了几步,好容易停下来站直了身子,后面那家伙早赶上去,又在年轻流民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嘴里骂了几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两个一般年轻一般肮脏的家伙搂肩搭背自顾自地走了。
他们都显得那般年轻。
亲密无间的模样,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一群蝗虫也似的流民,来到这个地方,为几匹马匹,一顿乱斧,毫不犹豫坏了五条骑马大汉的性命。抢完了马匹兵器,他们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何况,是在一个看上去没有人的小镇子上。
一群人闹腾着,从街头翻到街尾,又从街尾卷到街头。砸门卸窗翻腾半天,除却几个破碗烂坛子,愣是没翻出别的什么值钱东西来。赌气似的砸烂了几扇临街的窗户,又有几个心有不甘的家伙解开腰带脱下裤子掏出那玩意,站在街道中间撒上一泡尿,嘴里胡乱咒骂上一阵,陆陆续续走开了。
许是老狼待的这个杂货店的木门实在太破太烂,自始至终,居然都没有一个流民来踹上一脚。
不过,对老狼而言,这倒也避免了些多余的麻烦。
但奇怪的是,对面还算得上齐整的王记酒店,也好像一瞬间在那些人眼前消失了一般,眼看着一群人气冲冲来回跑了多少趟,居然没有一个人进去。
本来老狼多少还有些担心店内藏着的女人,没想到,居然担心的这般多余。
他们挖地三尺洗劫小镇的时候,偏偏就对门面最为“气派”的王记酒店视而不见。
本来这个小镇上也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洗劫的。
当然,这些都不怎么重要。
甚至,对现在的老狼来说,世上已经没多少重要的事了。
他很清楚自己中的毒,不管是谁下的毒,煞费心思,以这种方式给他下毒的,肯定不会是些寻常的毒。
就像上次误饮了铁寒秋的毒酒一样,都是些要人命的剧毒。
并且,他不大可能每次都会遇到上一次那般的好运。
默默坐在杂货店内,老狼只觉得连想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他只希望那群流民能尽快离去,好让他硬撑着,用最后一丝力气走到王记酒店内。
如果这一次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那就让他在那家酒店内,重新踏上另外一条路吧。
杂货店内静悄悄的。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人进来过的缘故,空寂的店内,空气中隐隐有一股腐烂的味道。
这味道当然并不怎么好闻。
但偏偏这种若有若无的味道,却总能有意无意引起人的一些思绪。
虽然老狼现在并不想思考。
可思绪翻腾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由人的。
到底是谁下的毒?
老狼静静坐着,不由自主地想到。
酒当然是她倒的,亲手倒的。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她下毒。
那个行乞的女人虽然看着并没有像她的外表一般简单,但凭直觉,毒应该也不是她下的。
之前意欲强暴女人的几个年轻骑士似乎也不是下毒的人。
被流民一斧头开膛破肚的黑脸大汉信誓旦旦说毒也不是他们兄弟下的。
说这话的时候,黑脸大汉几乎坚信老狼必死无疑了。
对一个将死之人,应该没必要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谎话。
何况,那黑脸大汉看着的确像是个坦诚之人。
那,到底是谁在酒里下了毒?
莫非,眼睛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狼寻思着,只觉得脑袋一沉,感觉真的累了。
腹内一阵强过一阵的翻腾,又让老狼感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闭着眼睛沉默一会,稍稍积蓄出一点力气,顺着门缝望过去,想看看街上的情况。
一眼扫过去,却先看到了那英俊少年精赤条条的尸首。
看着一丝不挂躺在街头的少年,老狼不由得想起了临出门时他意味深长的那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