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圹埌去烧上一壶水,水咕噜噜开了,冒着白气,他不紧不慢打开壶盖,扔进小半饼团茶。
大概过了半炷香,时间差不多,他提着茶壶再来到院中的这面木桌上。
银砾正在切甜瓜,甜瓜多汁,银砾欢喜地切开,还讲究地摆了一下盘。
圹埌倒上一杯茶,推给银砾,银砾推甜瓜给圹埌,她自己早已经在切的时候就吃饱了。
银砾会转身惬意地躺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漫天星辰,偶尔用蒲扇扇风。
砂锅中煎煮的药汤好了,圹埌会等它放凉,然后带着甜腻的甜瓜一同递给银砾,银砾会从摇椅上起来与他撒娇,企图不喝药汤,圹埌举着干果,“闷完后就吃干果,一点都不苦的。”
在圹埌一再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圹埌终于喂她喝完了药汤,拿起一块甜瓜喂到银砾嘴边,而银砾则会用嘴巴扒拉扒拉干果,一连要圹埌塞好几个,把嘴巴塞得鼓鼓的。
圹埌会坐到银砾旁边的木椅上,与她一同看星星,每次看向天空的星星时,眼睛总会不由自主先去寻找那颗叫斗宿的星星,他忽然觉得,所有的星星都黯淡无光,只有那一颗星星闪着盈盈的光。
圹埌塌靠木椅上,不知不觉同银砾讲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他说,“小时候,我也常与大哥这样,虽然他公务繁忙,但还是会抽时间来陪我。”
“……不过、魔域没有四季变化……也没有甜瓜……只有苦茶……”
“茶叶长在魔域的悬崖峭壁,因为不见光,十分苦涩,不过即使这样,还是很珍贵,因为这是魔域为数不多的一抹绿色……”
“魔域烦闷……我那时候只有射箭,因为箭能带着我的目光到达很远的地方,看着箭支射出,仿佛它带着清风拂过耳边,为烦闷枯燥的魔域带来一点多余的声音……。”
“后来,我开始对外面有了好奇,在我一再的央求下,大哥带我出去了一次……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时辰,但足够支撑我后面待在魔域的九千年。”
“之后,除了射箭、泡茶,我便自己摸索着、学会了作画为乐,在作画过程中,仿佛又去了一遍有鸟语花香的隅谷、听了人声喧嚷的闹市、嗅了春暖花开的花海、走过雨过天晴的小桥……”
“后来,我的箭术终于足够保护自己,大哥兑现了他的承诺,让我去外面闯荡。”
一阵春末的凉风拂过两人的脸颊,银砾安静地听着他的诉说,风卷走他的话音,留下银砾一起一伏的呼吸。
不知什么时候,银砾的手伸向他,他拉着银砾的手说完了。
银砾缓缓开口,“我当初在斗宿星宫的时候,也同你一样,孤独地高挂天空,充满好奇地看着三界,一心念着,什么时候才能去看一看,亲身感受一番。”
银砾转身凝望身旁的圹埌,半捧着脸,看着他闪着泪光的眼睛,同他说,“如今,我们都成功了,看到了想看的三界,留在了对方的身边。”
明月盈盈,星汉西流,风迷了眼睛,一朵不愿凋零的木棉花落在了他们中间。
圹埌迟缓地从胸前取出一个吊坠。
坠子透明澄澈,中心有一滴椭圆形的心头血,心头血裹着一只蝴蝶,就像琥珀的颜色。
圹埌递给银砾,银砾拿起来对着光举着细看,扑闪着眼睛,天真地问他,“这是什么?”
圹埌沉沉开口,“是魔域特有的血徽,能够在关键时候保护你。”
经过上次明玕送的项珠,银砾突然从摇椅上坐起来,郑重地问他,“这是怎么做的?对你有伤害吗?”
圹埌也直立身体,淡淡地微笑,“没有,这是我们魔域的习俗。”
“在我们魔域,相爱的两个人会互相用各自的心头血,按照魔域特有的方式制作出一对血徽,这样,就算是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你可别小看它,在关键的时候,它可以发挥无穷的力量,保护到想保护的人。”
他凑近银砾低眸的双眸,盯着她清澈的眼睛说,无比真诚地说,“你就是我想保护的人。”
银砾一时羞涩,“原来是这样。”她听进去了,笑吟吟地说,“那血徽应当是一对呀,如今只有一个算什么呢?”
银砾毫不犹豫地取了一滴心头血,交给圹埌,同他讲,“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我的做好之时,我们就互换血徽。”
圹埌突然心生愧疚,他迟疑了。
银砾见他发呆,用手拐拐了圹埌的手臂,“想什么呢?”
看见银砾没心没肺的笑容,自己这样算计她,她知道了,会恨死自己的。
他吞吞吐吐道,“你……真的确定要做血徽吗?砾儿。”
银砾以为是制作复杂,他怕她受伤,笑他,“怎么?怕我做不好?”
圹埌敛起担心的神色,“很简单,你选择一种动物,用心头血裹住它,再注入吊坠,加上我的魔咒,血徽就成了。”
选择一种动物,银砾扫眼四周,选择什么呢?
“必须要动物吗?木棉花可不可以?”
“也可以的。”
如今木棉花已经基本谢完了,繁茂的枝叶中还躲着几朵不愿凋谢的,这可难不倒银砾。
她飞身在木棉花枝丛中,几经挑选,选了一朵最美、最完整的木棉花,随后轻落在圹埌眼前,一手心头血、一手木棉花。
“开始吧!”
她用心头血紧紧裹在木棉花上,木棉花在吊坠中缩成一团,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成了!”
两人在皎皎月色和美人林的见证下,拜了银河、完成了血徽的交换,互相把吊坠戴上对方的脖子。
银砾乐哉哉地摸着胸前的血徽,十分欢喜,圹埌的手也捻着胸前的血徽,欢喜又沉郁。
一天就这样惬意、闲适地走过,三个月也这样惬意、闲适地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