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公交车，刹车一阵前摇，胡萳忽然间感觉有股力量袭来。

她立马抓紧横杆与靠背，绷紧两条手臂。

随着身体摇动，猛然僵硬的一晃，她左手背使劲时传来疼痛，咬着牙忍了下来，才终于在这一晃后，稳定下来。

莫屯和莫忖身体忽然前倾，砰的一声，前额重重地砸在面前的塑料椅背上。

一般来讲，04路公交车的塑料椅，采用硬塑料。

两人像头槌一样撞上去，立马从沉睡中苏醒，额头渐渐泛红间，他们蹙眉，“额啊”一声后，右手捂着伤处。

而胡萳听到撞击声，尽可能的看向后面。

公交车停在事发地几米之外，前摇过后又一阵后摇，把他们往后晃了回去。

俩兄弟撞着那个塑料椅，吱的响了一声。

胡萳穿过椅背与车壁间的缝隙，看到他们苏醒，她马上开始调整自己的坐姿，不打算被孩子们发现而担忧。

此时，莫屯感觉额头一阵疼痛，撞的那一下不轻，他心里明白，一定是司机急刹车了。

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头部才会随着惯性砸到前面的靠背。

他渐渐神色有些恼火，可极度困倦时乍然苏醒，身体却是更加沉重的时刻。

所以，莫屯有点没缓过来，闭着眼低着头，他那恼火的脸色似乎有点松弛，好像……又将进入睡眠了。

莫忖皱着眉头，脑袋迷迷糊糊闭着眼看了看身边。

这么一动时，他感觉脑袋都要坠下地面，实在太困了，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儿。

当然他心中清楚，司机急刹车了，但出于何种原因呢……于是他强行眯开眼，看看四周环境。

很亮，刚睡醒的眼睛，竟感觉车灯耀眼夺目。

幽暗环境待太久，的确有这种重见光明的感觉。

但四周看上去，似乎一如平常，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莫忖没发现有什么变化，他看着窗外黑黝黝，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这时，莫屯忽然深吸一团气，冗长的喷出来。

却咚的一声响喨，顿时惊醒了他们俩兄弟，目光同时直射前方。

莫屯斜方位第一眼便发现，母亲脸上疼痛的表情，立马走过去道：“妈，没事吧？”

莫忖才后知后觉地走过去一起搀扶起母亲。

因为他与胡萳一排，胡萳又是有些躺着，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看到那张，中年人似乎粗糙的脸上神情。

胡萳知道自己的情况被发现，内心一惊慌，却想抗拒也不行了，没理由拒绝俩个孩子的一片好心吧？

“你们快坐好，”胡萳忍着痛，突然降低音量道：“这司机开车不稳定，你们要当心摔倒。”

亲身的感受，她深刻于心，不希望孩子们再来一次。

就像喝酒不能全都喝得烂醉，不然没人送回家了。

“说的也是，睡得好好的，突然刹车......”提起来，莫屯就来气，小心松开搀扶地手。

一边径去驾驶位，怒斥道：“师傅，怎么开车的？赶下班也不至于这样吧？乱来可是会出人命的！”

司机师傅似乎没听见，无动于衷。

“师傅！听没听见？”莫屯佇立司机身旁。

却见这位司机，身着蓝色工作服，面黄肌瘦，满脸的皱纹老年斑，其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惊恐。

暗中莫屯不禁有些疑惑，他不知道，当时那个行人爆炸与公交车冲撞几乎同时。

瘦子司机以为自己撞人了，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未来——坐牢，坐牢后的生活……老婆怎么办？

到这里，他忽然自问，怎么会撞人，为什么会撞人……他想不明白，自己开了二十几年的公交车，居然出了车祸。

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啊！

忽然，莫屯注意到瘦子司机暗淡双眸的所及之处，他顺了过去，却登时有些惊疑，挡风玻璃竟是满满的血肉残渣！

血液慢慢地流，里面隐约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蠕动。

莫屯仔细打量，像是一些红色的寄生虫。

“诶？爸呢？他没上来吗？”莫忖安顿好母亲，忽然发现，四下没有莫詺的身影。

胡萳听说，忍痛挺直了腰杆，反复着急地扫了几眼座位和前后门，当时她以为，莫詺答应了会跟着尾巴上来，谁知道竟然没有！

这个人真是，还那么喜欢自把自为，听别人说一次做一次不行吗？

她揝紧靠背的边，心中掺杂怒火与埋怨，但神色中，却有着担忧的变化。

以前莫詺常常有类似的举动，胡萳说什么，他都不会立刻行动。

相处久了，一家人甚至外面的亲朋好友都知道，胡萳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够狠。

即便她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所导致。

自始至终没有改变，就好像刻在了骨子里一样。

……

在投币箱前，莫詺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店铺与黑夜，想了一会儿，勉强的问。

“司机，你有看见三个人吗？”

大肚腩司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里就你一个。”

“奇怪了，明明刚刚还在。”莫詺嘀嘀咕咕的说完，他就开始想着什么，慢悠悠坐到距离车门最近的座位上。

……

莫屯回头看了看莫忖，顺势察看四周。

寥寥几人的公交车，确实空旷，一眼便知道，少了爸爸莫詺。

车祸？

很快莫屯盯着挡风玻璃上的血肉残渣，心里面更好奇，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血。

他觉得，如果爸爸只是没乘坐同一辆车……家不会变，从新坐一趟回家就行。

但眼下的情况，似乎更加复杂，搞不好，可能需要报警。

此时，莫屯静静地看着，没有感到一丝恶心，可能他看过太多的恐怖电影、见识过菜市场的挖宰抠杀，没那么敏感吧。

这时候，他忽然留意到瘦子司机一眼，给到自己的感觉，就像是已经被吓傻的状态。

他想了想后，顺着自己所认为的车祸，心中萌生两点：

要么撞死了人。

要么撞死了动物。

但无论哪一种，莫屯觉得，都不可能粉身碎骨。

视线落在操控台上，他一眼盯准投币箱旁边的两个红色按钮。

这是前后门的开关。

虽然是新型公交车，但实际上没什么区别。

莫屯知道，因为平时乘坐公交车，他都会坐在旁边，像个呆子一样看着司机操纵公交车上的种种。

他没有刷视频，打游戏的习惯，所以很少使用手机，但对手机却有一些原则——未知号码不接，休息时间不接工作电话。

另外，没事的电话他也不接……很快莫屯的食指摁下了其中一枚按钮。

这枚按钮就像天平，缺少压力后，马上平衡，同时公交车的前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崭新的04路公交车，不像以前那些，开门时发生响喨的噪音。

本来不吵是好事，但在此时，莫屯静静地看着，却显得更加诡异了。

如果不是他知道是自己开的门……

车前门安安静静地敞开，胡萳顺着余光看了过来，盯着莫屯后脑勺一会儿，忽然发现，挡风玻璃上的血肉残渣。

她顿时一惊，暗地里支支吾吾的想着，这不会是血吧，司机师傅撞人了？

渐渐地，她心惊肉跳，双手下意识抓住靠背与车窗台来获得安全感。

“玻璃上面是血？司机，司机撞人了吧？”一不留神，胡萳说开了口。

“撞人”，莫忖嘀咕一声，突然间惊恐地觑向妈妈：“爸不在，难道从始至终……”

他不忍心说出是被撞着走的，就说：“我去看看。”

莫屯正往远看，脱离了车灯之后，若不是远处的道路上有路灯，此刻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讲，简直有种盲人既视感。

使得他开始有些警惕，没有立即下车察看，莫忖走来，他也即时伸手拦截。

“等一下，开个手电筒吧，这么黑，有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对。”俩兄弟欲拿手机。

瘦子司机却早早听到胡萳说的那句话，他忽然想起来，当时公交站台没人，原来是被自己撞走了？

要这么解释，他渐渐觉得似乎合乎常理，毕竟怎么可能没人呢。

瘦子司机的脑子已经被恐惧蒙蔽，分不清黑与白。

所以很快，他便就心惊肉跳，低着头瑟缩起来，瑟瑟发抖，他使劲闭着眼睛，痛苦地挤出了一些话来。

“我，我撞人了，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已经很谨慎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怪我！别怪我！”

说完，司机哽咽地咬紧牙关。

俩兄弟忽然一愣，对视一眼后，与胡萳同时投去目光。

按照律法，撞死人至少判刑三年有期，或者拘役……知道的人不逃避，寥寥无几。

瘦子司机竟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让俩兄弟有点难以置信。

但是很快，莫名的坚信不疑使得莫忖，迅速抽出了黑色哈伦束脚休闲裤兜已经拿住手机的手，无情地道：“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