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佳离开了阿母山,眼中丢掉了碧,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她只知道季巫一回来,周围的环境悄然发生了变幻,她意识到她已经不在阿母山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陌生的路。在那之后不久,甲巫出现在阿母山,季巫照旧将身子压进树壁里,介正自顾自地倾吐茅草,将茅草一条条地从掌心抽出,看到甲巫来了,连忙蜷缩不见。
“当年老夫请你神占,你神占后说老夫今后必成巫尊。”甲巫看进树壁说道。
“甲巫必成巫尊”树壁中的季巫回答了和当年同样的话。
“当年的神占如此,现在呢?”
“神占无差,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此。”
“看来你是不愿意为老夫再起一遍神占了”
“非是不愿,而是不必,神占结果已出又何必再算?”
“如果老夫一定要你再算一次呢?”
“伤颓之躯神占定然无准,甲巫一定要算吗?”
甲巫沉凝片刻之后报以一声冷哼,遁光驾起自投蚀窟去了。
宋佳佳身后峰断云连,不见天光,身前澄凉夜色下只见得草莽莽,木森森,她毅然往前沿着季巫为她准备的路离开。
路是归路,夏首城隔开佛巫道路最多,这条路就是巫地其中一条通往夏首城的路。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只觉得离祝巫越来越远,心意回环不定,脚下则是步履坚实。草木越走越清鲜,宋佳佳笃定主意,一步叫停。
森林里有修士!她被人注视了!
“谁?出来!”宋佳佳提剑喝道。
苍翠之中跳落一抹俏艳的红色,宋佳佳心中一紧,不惯在巫地见到浓丽之色。
“我本没有想藏,我只是在看你。”
“看我?在下并不认识道友,道友何故看我?”宋佳佳闻言戒心更重。
“我叫玉壶,是华莲宗的修士,现在妹妹知道了。”玉壶仙子为寻宋佳佳而来,天地远阔巫地又何尝不远阔,她本不抱有过多期待,不想竟真的叫她在巫地遇上了宋佳佳,莫不是真的有苍天眷顾,天意要我得圣女尊位。
“华莲宗?我见过贵宗的玉尘仙子,玉壶仙子也是为了玉烛剑来的?”宋佳佳说着将玉烛剑一横,这一横既是示剑予人看,同时也是戒横。
“不错,我听说玉尘曾经来找妹妹试剑,来巫地前我特意去了一趟凝星峰,不料妹妹已经下山,不过在光吾真人的口中也证实了确有试剑一事,因此我来找妹妹,也是想要试一试玉烛剑的心意。”
和玉尘仙子当年是同样的意思,这回宋佳佳却是一口回绝。
“不行!”
玉壶仙子闻言一愣,她没想到宋佳佳会直接拒绝,她笑道:“为何?我可不信光吾真人会行欺骗之事。”
“光吾真人自然不会虚言谎话,仙子要试剑可以,但不可以是现在,在这里。”
“妹妹可是信不过我?”玉壶仙子顿时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自然是信不过的,两人素不相识,她怎知玉壶仙子的性情为人,玉烛剑对于华莲宗而言又是如此的重要。当年她之所以提出让玉尘仙子试剑也是因为有仙翁在一旁看着,她相信那一次的试剑是可以公平进行,完全取决于玉烛剑自己的心意。可是现在呢,身处难测的巫地,眼前是不远万里而来的玉壶仙子,她自忖眼界手段都不如对方,又如何确保试剑的公平。心中虽是这么想,话却是不能如此说,华莲宗自秉正道,而且又与光吾真人有交情,不好直接出言得罪。
“自我入巫地以来,经历了一系列生死诡谲之事至今心中仍有余悸,就在不久之前,天裂乱入人眼,我正要寻机离开这个纷乱危险之地。此处不是放心心神乍分的试剑之所,靖洲多佛门,等离开这里,我们再找个佛门宁静之地进行试剑可否?譬如法华寺乃佛门南方圣地,四十年前我随宗门前辈来过一次法华寺,我们可在法华寺进行试剑。”
“话是不错,姐姐我也是等异象消散后才敢入巫地一探,以先前巫地斗法之剧烈姐姐我即便在巫地之外看了也是魂散飘摇,又何况妹妹身处巫地,肯定感受更深,可是妹妹你知道这条路通往的是哪里吗?”
宋佳佳眉头一皱说:“难道这不是离开巫地的路吗?”
“是离开巫地的路,不过是让凡俗离开巫地的路,你看看这些路痕和脚印难道还不明白吗,凡俗要是想离开巫地只有一个方向。”
“夏首城”
“妹妹知道现如今有谁在夏首城吗?”
“谁”
“古华皇朝四王之南王帝殃真人、四将之地士将军以及三皇之无始真人如今都在夏首城,妹妹还知道古华皇朝为什么来到夏首城吗?”
宋佳佳默然不答,心中已乱。
玉壶仙子见状继续说道:“古华皇朝此行来了两乘车驾,其中一乘车驾自然是无始真人的,可是另一乘车驾却不是帝殃真人的,法华寺的圣正禅师曾为另一乘车驾诵经治蛊。”
“如何?”宋佳佳急问。
“众蛊皆消,唯有车驾中人所中之蛊仍存,现在妹妹你还要去夏首城吗?无始真人亲至,那人必定是命不久矣,姐姐我既然关心玉烛剑,上次九剑之会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略有耳闻,恕姐姐直言,无始真人正当盛怒之时,妹妹此行要去夏首城,无疑是送羊入虎口。妹妹若是要离开巫地,也不当走这一条凡俗之路。”
“难道又要走天上吗?”宋佳佳喃喃说道。
“我们本就是修行之人,区区瘴毒算得了什么,大抵如凡人沾惹小恙而已,稍作调息即可痊愈。不过姐姐我的建议是,我们可以从天上离开,但是试剑应该在此处。”
“为何?”
“她要死了,妹妹只要你一离开巫地就要面对这个问题,而现在,她可能还活着,可能已经死了,若从调节心神考虑,无疑是在巫地更好。我一定是占了你的便宜,无论是在哪里,你都不会是最佳状态,可是在这里,在你不需要即刻面对另一桩生死的时候,我认为你可以调节的更好,这全看你自己。妹妹你自问,你要是离开巫地之后见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消息,你会心中不想吗?我相信玉烛剑的选择,也相信蜀山弟子不会用蛊,可妹妹终究是她可知的最后一个生前见证人。”
宋佳佳已经在想这件事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如果王碧芸死了,她要如何使自己清白,她不怕无始真人问询,但不愿背负污名,尽管南宫真人说各派在得知王碧芸中蛊之后几乎再也没有指责。可她仍旧不愿意现在试剑,玉壶仙子猜准了她的性子,条理分析她也认为精当,说的话似乎也是在为她考虑,唯独玉壶仙子出现在巫地这件事她还心存疑虑。宋佳佳当时在元洲,玉尘仙子从华莲宗追出自是情理之中,现在是在靖洲,在四极的南方,是什么样急迫的事情令玉壶仙子从北方追至南方试剑,且她几十年对玉烛剑不闻不问,现在却要迫如眉睫的试剑,这内里是不是还存在什么隐情?
“我相信自己,恕妹妹直言,姐姐可是心中有苦衷,若是有苦衷,不妨说开。姐姐要是嫌法华寺距离遥远,我们可以去泥涂寺试剑,我虽然没有去过泥涂寺,不过料想佛门大开方便之门,些许小事相求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唉”玉壶仙子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妹妹也看出来了,姐姐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妹妹你手中的玉烛剑想必你也知道它的来历与意义了。”
“真人说玉烛剑是贵宗上任圣女月汐圣女的佩剑,关系着贵宗圣女之位的传承。”
“正是因为如此,玉尘想求玉烛剑,我现在也想求玉烛剑。”
“真人还说贵宗的圣女传承不仅仅维系在玉烛剑身上。”
“所以过去这几十年来我不曾有取回玉烛剑的念头,因为我也同样相信自己。可是不久之前情况变了,玉尘得到了更多长老的支持,我想玉尘就快要被尊为圣女了,万般无奈之下我重新想到了玉烛剑。妹妹你所谓的试剑,实际上是玉烛剑试人,试人心性之纯澈善良,天资之明秀高洁,能否令玉烛剑更加亲近。这是仙姑定下的选择圣女的法子,长老们亦是多持此信。姐姐我之所以会追到巫地请求试剑,实在是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寇真人支持玉尘自然有寇真人的道理,玉尘我与她相争百年也深服其人,我们两人无论是修为精进还是操持宗门事物始终是难分轩轾,可如今玉尘一峰突起,我实在是心中未甘。玉尘既然能从别处觅得机杼,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支持,我自然也想尝试一下,玉尘试过玉烛剑,她在玉烛剑上失败了,我毕竟还没有试过不是吗?妹妹啊,姐姐我这一番话全是肺腑之言,也许我现在拿着玉烛剑回去已经迟了,说不定玉尘已经被尊为圣女,于姐姐我而言,实已到了朝夕必争的时候。”
“所以一定要现在试剑是吗?”
“我希望是现在,如果我能侥幸成功的话,就能多出一丝时间去抢得多一丝机会。妹妹放心,倘若事成,玉尘有霜干剑交换,姐姐我也有灵剑交换,绝不会让妹妹手中无剑可使。”
宋佳佳摇摇头说:“真人说过,任玉烛剑自择。”
“那么妹妹你现在相信自己吗?”
“相信”
宋佳佳说着松开自己与玉烛剑的牵绊,心神无寄,任由玉烛剑自择,然而霎时明光照眼,玉烛剑竟握在了玉壶仙子的手中。
“你”
“怎么,让妹妹失望了?”玉壶仙子笑道。
“你修为远胜于我,要夺剑便夺剑,先前又何必惺惺作态!”宋佳佳怒道,她不怒失剑,若真是玉烛剑选择了玉壶仙子她自然无话可说,可现在分明是玉壶仙子夺剑。
“要试剑是真的,可是玉烛剑不愿意随我走,没有办法我只能出手夺剑了。”玉壶仙子心中叹气,宋佳佳心意侧分,愁负污名,玉烛剑还是毅然选择了宋佳佳,无怪乎仙姑当年说人情难测,灵剑却情不掩藏,直露胸臆。
“看来接下来你是要杀我咯”宋佳佳迎着玉烛剑出鞘的剑锋说道。
“姐姐我也不想的,玉烛剑要是愿意跟我走就好了,可要是玉烛剑不愿意跟我走,那么在巫地杀人自然要比在佛门杀人更好些,一来巫地更方便,二来玉烛剑反戈一击弑杀了它的主人这种不寻常的事情在巫地发生太过于寻常。事后我只要找出侥幸捡拾到玉烛剑的理由,至于妹妹是怎么死的,如何死的,也许是巫术模仿御剑,也许是反被巫术晓补,也许是巫术接触了玉烛剑使玉烛剑失了本心。妹妹你会有很多种死法,而巫术杀人又不需要理由,甚至巫术本不意杀你,是你自己触动了杀机。”
“你就这么自信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要瞒过牧真人和光吾真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尽量。”
“王碧芸又是怎么回事?”宋佳佳突然大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玉壶仙子瞬间警觉,真气已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