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轻巧地提着马缰,邢谷骄傲地向街心而来。
身后,范云舟看着一路的尸横遍地,心情却怎么也没能有几分破城的喜悦。
固然,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可,他所看到的,是他该视作敌军的朝廷军队的顽强,而这种顽强,显然要超出他的意料。之前,他也与朝廷军队有过交手,可像这般战斗到最后一刻都不屈服的,却是头一回。无疑,这主帅王昌,是个不寻常的人物。
这不仅从将士们血战到底的表现,还是从城中百姓大部已疏散的现实,都似乎说明这个王昌是个很得人心的将领。而致有今夜之败,料来亦实非他德望不高、谋略不足之故。
反过头来,他冷眼旁观着邢谷的长安兵。
攻破南阳,他随邢谷最后入城,但手下却没妄杀一人。可邢谷的长安兵,果是生性嗜杀,残忍无比,一路杀将过来,他目之所及,是一个活口都不留的。往往,还会在敌军尸体上补刀,且,更不接受任何投降之举。
范云舟想,这样的队伍,难称仁义之师,终究,是要被百姓唾弃的。
“小范将军,现在你只管大显神威!”
邢谷在离王昌等人数十步外站定,马鞭一指。
“大将军,请恕小子不能为之。”
范云舟淡淡回答,神情却颇见坚决。
抬眼一看,这南阳的主帅王昌,已是四面被围,邢成、邢虎、贯无敌等,个个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这样的形势,岂是要他来动手的?
“是吗?呵呵,小范将军,侠义心肠,永远不是用来对待敌人的。”
邢谷微微一惊,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然范云舟却丝毫不为所动,更不会为之苟同,心道,所谓侠义,岂能尽分敌我?而今,人家主帅已是强驽之末,生死不过是转瞬间事。且沙场对垒,毕竟各为其主,又听闻这主帅王昌素得人心,陷入如今这般境地,固是可悲,亦是可怜。所以,这个便宜,他却是不肯捡的。
“哼!”
邢谷终于有些动气,然一时也无可奈何。
“王昌,本将军念你是一代名将,愿召你共逐天下,未知你可愿否?!”
再向前走马几步,邢谷向着王昌悠悠说道。
“哼,你这贼子,如此说我,实是瞧我王昌不起!”
王昌昂然应道,刀更是向前一指。
“来吧,要打便打!”
左南星亦是单臂一甩,大声喝道。
“哈哈,哈哈,王昌,邢某多年征战,少遇敌手,与你纠缠日久,算是不打不相识,故而颇有爱惜之意,若你是识时务之人,当知你等生死,全在邢某反掌之间呢!”
邢谷却已消除掉先时的小小不愉,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谁他妈的怕死?有种的,过来与我大战几合?!”
只是,王昌尚未答话,杜达已听得不耐烦了。
“大哥,杀鸡焉用牛刀?您啊,就呆在那儿看一出好戏吧!”
这时,邢成也是捺不住了。
他和贯无敌等人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就是要等着邢谷来定夺的。但现在看邢谷来了,费了几番口舌也无济于事,自是杀心更起了。
“好,罢了,罢了啊!”
邢谷自知多说无益,像王昌及其手下这般的硬骨头,从来都不会服这个软的。既如此,只有如他们的愿,流尽他们的血。
“杀!”
等他话音一落,邢成大声下令,剑一挥,长安兵纷纷涌出,将王昌等人渐围到身前数尺之处。
“当以我身报君恩!杀!”
王昌须发一张,率先迎了上去。
杜达一心护主,猛地提气,抢到他身前,一刀直向长安兵劈下。
唉!
范云舟默默地叹了口气,不忍看眼前的一幕。
近有里三层外三层的长安兵合围,外有四面的弓驽手环伺,强弱之势,实在太分明。此际,只怕是有再大的勇力,也难逃被杀戮的命运。
当然,若是一开始他们就飞箭如雨,那王昌等人更是连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在这样战力几近极限的状态下,他们根本难以挡开几轮箭雨,终究得变成刺猬。
所以,杜达一刀劈下的时候,仍是气势惊人,一名长安兵退之不及,竟被他一刀斩断枪杆。而杜达一刀得手,立复舞起刀光一片,卷入人丛之中。一时间,倒也听得惨呼声连连,被他砍伤了好几个长安兵。
王昌则是双手握刀,猛砍猛劈,纵是残虎一只,尤是可见其威。其他如左南星、粟氏双侠,也是抱定必死之念,只求多杀一敌便好,刀剑狂舞,纵陷身重围亦无所畏惧。
噗,噗……
只是,终究乱枪难挡,乱刀难敌,左南星第一个被扎得全身冒血,一命呜呼。接着,是残存的亲卫接二连三地倒下,再接着,粟氏双侠双双被戮,杜达拼尽全力,为王昌挡下一刀后,下一秒,同样避不开几支长枪猛刺,愤然喷出大血一口后,气绝身亡。
嗖!
一支箭,却在最后时刻,穿过人丛,射入了王昌的后背,直穿至前胸。
这一箭,令得王昌再也支持不住,仰天倒下。
“大哥,留他个全尸吧!”
不远处,贯无敌粗大的嗓门,惊了全场。
原来,终究是他心生不忍,为杜达等人的壮烈所感动,发出了一箭,直取王昌性命,免得他亦死于乱枪之下。
“厚葬!”
邢谷冷冷地丢下两个字,瞬间兴味索然,谁也没看,便调转马头而去。
至此,南阳府的防御战,算是终告结束。此一役,南阳府大部阵亡,逃脱者不到万人。然邢谷的兵马亦大大受挫,会齐邢成的兵马后,竟已不足十万。损失到这个样子,邢谷的下一步计划,只得暂时搁浅,这条欲直穿中原南下的大龙,不得不搁在了浅滩上。
这一夜,直到寅时初,南阳城才归于静寂。空气中,是浓浓的血腥味儿,令人闻之欲呕。城中不多的百姓,更是没人敢探出头来一看究竟。
但这一回,邢谷严厉要求邢成及其手下军士,不得再行屠城和其他扰民之举。前有卢氏之鉴,以他这样聪明的人物,绝不愿重韬覆辙。且,为了安抚民心,做好下一步的修养生息,他立即出具安民告示,自然,也为了更有说服力,他落上了裕王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