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从开始冲锋到最完美速度至少需要一里,而这场大雪则将这一距离拉长了至少四成。仆骨巴此时是狂怒的,空无一人的奴兵营就像一张哈哈笑着的大嘴,将他嘲笑得一无是处。
原本应该先用弓箭攒射一阵的,但是风雪和怒意却将这个念头从仆骨巴的脑袋里完全驱逐掉了,他现在只想用手里的钉钉狼牙棒将这些奴兵的头颅全部敲碎。
因此当他看见前方出现了百十个手持兵刃的奴兵之后,便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人杀起来才有成就感,踩蚂蚁很没意思,但踩死一些会反抗的蚂蚁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何老四身上没有铠甲,只有一身不知道从那具尸体上捡来的羊皮袄,本来他都准备好要抓起脚下的破门扳来抵御即将到来的羽箭,可是那个打头的突厥人竟然提前亮出了一柄狼牙棒,而且也没有要下达攒射命令的意思。
这可让何老四打心里乐开了花,随即一琢磨就明白了,这群突厥人根本就是看不起自己这些人,认为单纯的冲过来然后统统拍死就完事了,因此何老四就决定让这个突厥大个儿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轻敌的想法在战场上是绝对致命的。
罗松冲击的速度很快,虽然没有战马那般惊天动地,但却占了一个巧字。
硕大的雪片子砸在脸上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尤其是战马的速度提升上来之后,那些该死的雪就会像刀子一样在脸上肆虐,而且最可恶的就是,这些雪还会往眼睛里钻。
仆骨巴尽量将眼睛眯起来,想利用睫毛和帽子上的绒毛来抵御雪花冲撞,效果还算可以,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接近自己,每眨一次眼,那个看不清的东西就会变一个位置,直到一支闪着精光的枪头从眼前晃过的时候,仆骨巴才悚然而惊。
长年战争练就的反应力救了仆骨巴一命,但枪尖还是扫过了脸颊,他能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脸上喷涌而出,那一瞬间非常温暖,但这种温暖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便消失了。
仆骨巴知道有人在偷袭自己,但这时候是绝对不能停下的,否则战马的蹄子一定会折断,那才是致命的打击。
因此仆骨巴将手中的狼牙棒拎起,饶着自己和战马就抡起大圈来,罗松知晓锤棍之将不可力敌的道理,因此一击不中就果断放弃,鬼魅一样的步伐晃动起来,大枪连闪三次,便有三个突厥骑兵栽下马来,沉重的身躯在雪地里滑行数丈,脖项里鲜血间歇喷涌,随意挣扎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何老四发一声呼喊,百十人的军阵立刻就向两边分开,毕竟全速冲过来的突厥骑兵还是相当恐怖的。
仆骨巴咧嘴笑了起来,虽然伤口传来一阵疼痛,但想到即将桃花开放的奴兵头颅,这点痛就不算什么了。
罗松不停游弋在突厥前冲的骑兵阵内,偷眼看向何老四的方向,结果惊讶地发现,这百十个老兵竟然进退有法,一柄柄横刀挥舞得极为高明,这明显是受过训练的结果。
在何老四的带领下,百十人专门奔着突厥骑兵的马腿招呼,横刀皆是由下而斜上,劈完就跑,也不管劈没劈到,立刻就向侧面滚出去,起身之后接着找机会再劈一次,目的就是将突厥人从马上拉下来步战。
仆骨巴的狼牙棒凶猛无涛,接连砸飞了三柄横刀之后又砸碎了一颗头颅,战马冲过横刀阵,立刻就开始绕起圈子来。
仆骨巴的脑筋虽然迟钝了些,但绝不是笨蛋,当看到这百十个奴兵亮出横刀的姿势,他就已经有些后悔了,轻敌了。
身边的突厥武士接连从马上跌落,虽不致死,但也摔得七荤八素,身子还没直起来,便有横刀闪过,一时间头颅断肢飞舞,在大雪的映衬下竟然有了一丝诗情画意。
仆骨巴犹豫了一下便从怀里掏出一支牛角号,接着就扔下还在苦战的突厥骑兵向玉门关帅府方向急奔,一边跑一边呜嘟嘟吹响了牛角号。
罗松眉头一皱,知道事发已不可逆,为今只有速战速决,再带着活下来的老兵进入坎儿井,并且引爆炸药封闭通道。
想到此处,罗松果断放弃游击的打法,开始大开大合地杀起人来。
何老四一边躲避突厥人的攻击一边倒抽凉气,罗松这般杀法堪称恐怖,只要大枪闪过则必有一个突厥人死亡,枪尖上的五把倒置钢钩也是神鬼莫测,再加神力无敌,就算突厥人悍勇也心生出惧意来。
何老四这才明白,为什么只有罗松一人前来营救,感情这位爷是个杀神一般的人物,这百十来的突厥精兵在他老人家眼里估计连个屁都不算。
仆骨巴非常明智地逃跑了,可是剩下的突厥人却如同坠入了地狱,对方这些奴兵攻杀战守极有法度,仅靠区区百人就将自己这些人团团围住,然后任由圈子里的杀神放手施为,配合得默契非常。
罗松越杀越是高兴,自己明显是捡到宝贝了,何老四呼喝发令,其他人则五人一群呈梅花状散开,前两人横刀防守,中间两人突刺伤敌,最后一人严防身后。二十朵梅花时而交互进退,时而左右穿插,时而旋转换位,突厥人一时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能任由罗松在阵中大开杀戒。
随着牛角号的声音越来越远,罗松将最后一个突厥人以大枪贯胸,接受手捻抢把猛然回撤,一颗心脏冒着热气尚在跳动着就被钩了出来。
何老四等人来不及叫好,就纷纷上前将地上的突厥人挨个补刀,然后割下左耳揣入怀中。
罗松点点头,非百战悍卒不能行此事,战后补刀是为防止敌人反噬,割下左耳则为换取军功。看来自家师弟的运气不错,这百名悍卒可为军骨。
何老四等弟兄们完事了,就立刻看向罗松,罗松招招手示意他们赶快进坎儿井,何老四一挥横刀,其他人立刻两人一组冲进了坎儿井。罗松等所有人走完,才跟何老四相视一笑,手挽手从容进了坎儿井。
“何老四,带着弟兄们赶紧走,我要将洞口毁掉,”罗松点燃一支火把,冲何老四说道。
何老四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他很清楚自己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此时唯有撤退才是第一要务,因此便冲罗松拱拱手,头也不会地冲向了深处。
罗松已经听见玉门关内接连响起了呜嘟嘟的牛角号声,而且一声比一声急促,马蹄踏雪的轰隆声由远及近。
罗松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狞笑,他绝不会告诉突厥人,自己和阿布已经在坎儿井四周布下了至少五百斤火药。
此时第一批妇女儿童已然出了井口,赵三蛋和程家哥俩正在忙着分配衣物,每人一顶羊皮帽子,一双分左右的内嵌羊毛的牛皮硬底靴,这东西是刘玄大营的专利产品,所有用过的人都认为是好东西,另外一件翻毛的羊皮袄也是必须的,最后每人再发上一皮袋米浆,可以边走边喝,多少可以补充一下体力。
得到补给的人千恩万谢,但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只有到达黑水瀚海边缘的大营内才算真正的安全。
抱着孩子的妇女和身体不好的人有资格坐上偏厢车,车中已经点起了温暖了火炉,那明亮的炉火和散发着热气的烟囱,一度让坐上车的人痛哭流涕。
突利可汗得到了消息之后,立刻在震怒中派出了两千精锐骑兵杀向了坎儿井,并毫不留情地将仆骨巴臭揍了一顿,然后吩咐人将他帐中的大食美女烹熟分食。
仆骨巴挨了好一顿揍,但他对自己的主子没有丝毫怨恨,只是红着眼睛再次跨上战马向坎儿井冲过去。
当突厥骑兵到达坎儿井的时候就有些傻眼了,想追进去的话就必须从马上跳下来,领头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马,暴怒状态下的突利可汗就是个杀人狂,他绝不会接受因为无法骑马而失败的理由,只会将自己这些人全部杀掉才有可能平息怒气。
看着黑黝黝的洞口,领头人咬牙抽出腰刀,一矮身就钻进了坎儿井,等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下黑暗便发现此处空无一人,只有几十个木头箱子静静躺在坎儿井两边。
领头人冲身后呼喝了一声,就又有十几个人陆续进来了,众人面面相觑,都等着领头人下令追下去。
领头人看了看前方黑漆漆的通道,又回忆了一下突利的残暴,犹豫再三还是下令追下去。但是刚追了几步就隐隐听见一阵细微的嗤嗤声,顺声音看去,只见一团闪光正向在地上蜿蜒向那些木头箱子爬过去……
刘玄终于听到了来自黑水瀚海传来的好消息,五万奴兵,除去在洞口踩踏至死的两百多人和断后被突厥人杀掉的十三人之外,已经全部营救成功。
刘玄长长吐出一口气,示意武媚给自己披上衣服,然后两人在刘元熊和刘元虎的陪伴下来到了大营边上。
大雪中眺望玉门关绝对是一种享受,刘玄突然想起王之涣的凉州词来,这个家伙因为旁人的一句诽谤就愤然下野,吃了老婆十几年老本也不再沾染官场,其脾气可谓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作为诗人来说,这样的风骨还是必要的。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已度玉门关。”
刘玄对于剽窃这种事没有丝毫心里负担,虽然里王之涣出生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之后所作的诗词多如牛毛,拿来一首两首用用也是无伤大雅的。
刘元熊和刘元虎对于诗词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兴趣,倒是武媚满脸惊讶地看着刘玄道:“意境高远,用词老辣,你还说你不是老妖怪?”
刘玄撇撇嘴道:“区区诗词有何难?少爷我的才思已经快溢出来了。”
武媚噗嗤一笑道:“前几天问你《春秋》《左传》你说没学过,问你《论语》你说没兴趣,怎么又能作诗填词了?”
刘玄小脸微微一红道:“这有毛关系么?”
武媚早就习惯刘玄这种说话方式了:“切~~~费崇先生来信说,让我督促你读书,司马相如的《凡将篇》,史游的《急就篇》,蔡邕的《劝学》《圣皇篇》《黄初篇》……”
刘玄连忙举起小手拉住武媚道:“停!打住!我不想学什么经学,太浪费时间了,有那时间我还干点别的呢,玉门关大建设计划在即,老费的话你最好是当做放屁。”
武媚正要再说,却听玉门关里传来一声震天雷鸣,刘玄嘴角微微扬起道:“看看,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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