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婷婷微信里给她发来的那一串手机号码复制到对话框,看到手机自动识别该号码的归属地是冀州,夏添想了想,在自己这自入学后几次有限地和方大爷接触来看,方大爷的确有些很明显的冀州口音。
倒不是说夏添的记忆力是有多么强悍,或者说她对冀州口音如何了解,只不过这所大学所招的保安,大都是本地人。这些保安,即便是很努力地说普通话,在说一些字词的时候,也能听出西部地区独有的口音来。
而操着一口冀州口音的方大爷放在这些人之中,自然而然就会显得颇为“鹤立鸡群”了。
所以,这个号码应该错不了。
沉吟了几分钟,夏添还是没有按照原计划直接拨通电话过去,而是将号码复制到了微信添加好友搜索框中。
对方毕竟年纪这么大社会经验肯定是自己不能比的,直接打电话难免被对方识破,而相比起来,如果可以通过微信进行文字聊天,夏添有自信可以游刃有余许多。
至于方大爷有没有用这个手机号码注册微信的问题,夏添却是并不担心。
虽然学生们都称呼他为“方大爷”,可按照实际岁数来说,学校招收保安的年纪要求她也看到过,是30-50岁之间,所以方大爷应该不到50岁,而这个年龄段,根据夏添的了解,不但智能手机玩得溜,而且也应该是国内微信APP人数最多,使用频率最高的群体。
申请好友的留言,夏添也写得很简单——“你好”。
没有让夏添失望,昵称为“方外之人”,头像是一座山的方大爷很快就通过了夏添的好友添加请求。
并且在好友申请通过后,不仅如此,对方还第一时间发送了一朵玫瑰花的表情包过来。
见此,夏添只能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双手大拇指如非般,快速点动屏幕,将自己原计划中打电话要给方大爷说的话,一股脑儿通过文字的方式发送了过去。
对面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点,夏添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因为这样的沉默,是她和婷婷早有预料的。
在原定的计划中,当夏添把电话打过去,说了那些话以后,方大爷的反应必然是沉默。
然而,根据婷婷的分析,所谓沉默,也是有区别的。
方大爷假如是替某人背锅的沉默,大概会有三种类型:其一是讲义气型——沉默之后就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劝夏添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其二是有点不甘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型——会挂断电话并且拉黑夏添的号码;其三则是完全的心里不甘型——会将自己顶替的经过和盘托出。
而方大爷假如是真凶,大概会有两种情况出现:其一是悔过认栽了——会如实地说出自己的作案经过;而第二种就是不甘心——会以恶毒的话攻击夏添,并且扬言报复以做威胁。
在和婷婷的聊天中,婷婷并不反对夏添所说的人性复杂,不可能仅仅只有以上五种反应。
但婷婷的话最终说服了夏添:“经历和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行为越复杂,反之则越有迹可循。据我了解,方大爷就是前者。而且我说的那五种反应虽然不能说是全部也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即便方大爷出现了我们预料之外的反应,其实也不用怕,具体情况到时候具体分析就好。”
虽然婷婷上面提到的五种反应前提是打电话,夏添说过那些既定台词后的,但夏添觉得,通过文字聊天,该有的反应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
果然不出所料,方大爷原本“正在输入中”的状态看到夏添发来的信息以后,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长达三分钟的沉默。
就在夏添心中犹豫,要不要发个表情来试试方大爷有没有把自己微信拉黑了的时候,方大爷却是发来了一段语音:“闺女,要不我给你打电话说吧,我文化低,眼睛也有些花了,打字说太麻烦了。”
虽然只是语音消息,夏添在点开语音播放后,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是夏添记忆中方大爷熟悉的带着浓重冀州口音的蹩脚普通话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方大爷的这一句语音听起来说得很是用力,似是想要努力说清每一个字一般。
方大爷的提议就他自身而言,的确相当合理,可惜他遇到的是夏添,自然被夏添无情拒绝了,谁让夏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社交恐惧人士呢。
怎么总是有人想和我打电话?
夏添心中暗暗吐槽,手指在屏幕上却是不停地打着字:“抱歉我不太方便打电话,这样,我打字,你发语音就行。”
这个消息发过去后,方大爷似乎有些犹豫,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发来回复。
不过早有心理准备的夏添也并不着急,拿着课本一面温习着功课,一面等待着方大爷的回复。
又过了五六分钟左右,方大爷再次发来了一条微信消息,是一条时长不短语音消息。
有了前车之鉴,夏添没有如同前一次一样直接点开语音,而是先点击了语音识别功能,可惜方大爷的口音的确是有些重,数行的识别结果中,夏添只能读懂其中寥寥几句,无奈之下,夏添只好连接上了自己的蓝牙耳机,旋即又将音量降低,这才点开了那条语音。
“闺女,这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还找来我的微信号问我啊?那件事情就是我做的,也没有同伙和帮凶,你别是被被什么人骗了,好好学习,别乱想,别成为我这样的人。”
方大爷这一席话,说得那叫一个语重心长,那叫一个苦口婆心。
但或许是因为婷婷早在行动前,就已经给夏添归好了类,手机屏幕前的夏添此时的嘴角已经不住地微微扬起,现在的她心中更加笃定方大爷绝非这起“连环杀猫案”的真凶——试问哪个变态会在事发之后,面对突如其来一个可以为自己洗白的机会时,心平气和地承认错误,并且还好心地规劝那个可以帮自己洗白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就更好办了。
夏添很快,就按照之前所制定的策略再次发了一条消息给方大爷:“方大爷,学校让你背黑锅,我不知道给了你多少安抚金,但是你真的甘心吗?丢了熟悉的工作不说,你不仅要被学生骂,更有极端的学生可能连你的家人都牵连上一起咒骂,您真觉得,这样值得吗?这又不是刑事案件,我也不是那种随意就把你出卖的人,你就算这个时候说出真相,学校也不至于查倒是你告诉得我真想,然后追究你的责任。你觉得呢?”
不出所料,这条消息,换来了方大爷的再度长时间沉默。
许久,方大爷终于再次发来了语音:“闺女,你说得对,不过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没有杀死那些猫,但让你失望了,他们杀猫的事情,我是知情者,甚至是默许他们杀猫的共犯。所以我被开除一点都不冤枉,甚至学校给我三个月工资做补偿,我还觉得这七千多块钱有些烫手。”
方大爷的语音一出,这一次是换夏添沉默了。
不沉默不行啊,方大爷这一席话的信息量未免有些太大了。
良久,夏添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抓住了方大爷刚刚这段语音的重点:“他们?”
他们,说明作案的并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团伙,团伙和个人的区别是什么,夏添懂得不多,但她知道,比起个人,团伙作案需要更缜密的计划,冷静的思维,个人作案可能是激情控制,但团伙作案不一定,因为如果没有冷静的思维和缜密的计划,他们会产生分工的分歧,会产生各种内讧。
简而言之,团伙变态比个人变态更加危险。
等了两分钟,见方大爷似乎不打算再回复了,夏添再次发送消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必须知道那些虐 杀猫的人是谁,不是为了那些猫,而是为了学校的学生们,因为等到哪天虐 杀猫的人在小动物身上已经得不到快感,就会去虐 杀比他们弱的人,这不是危言耸听,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方大爷,您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一错再错了。”
“哎。”这一次,方大爷回复语音的间隔,却是比之前几次都要短一些:“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女娃姓邹,主事的男娃姓孟,我就知道这些了,其他的别找我打听了,问我我也不知道。”
似乎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口音比较重,半分钟后,方大爷还罕见地发来了文字消息——是“邹”和“孟”这两个字。
虽然对于方大爷的后半句话,夏添仍然有些存疑,但哪怕仅仅只是前半句,夏添也觉得收获颇丰了。
这两个姓虽然不是罕见姓,却也不是常见姓,在学校筛查来说范围已经很小了…等等!这两个姓,凑在一起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夏添略做沉吟,神情一变,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立即用手机搜索雍州大学的官网打开,选择“学生活动”界面,搜寻起里面的新闻报道。
很快,夏添的目光一顿,看样子是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只不过,找到目标后的夏添神情非但没有变得好看,反而是看起来更加沉重了。
只见手机屏幕上,夏添打开的网页上,是一个关于学校社团“爱猫协会”一年前去往某猫罐头厂,学习自制猫湿粮的活动报道。
而文中,所提到的带队人员,爱猫协会的会长以及副会长,名字分别是——邹妍和孟征。
也就是说,假如方大爷没有说谎,那么学校爱猫协会的会长和副会长,极有可能在骨子里是厌猫至极的人?
这也太疯狂了。
虽然夏添也看过一些悬疑小说及影视作品,见识过不少“神反转”,但当这样的反转发生在自己身边时,还是让夏添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方大爷应该没有说谎。”这是几分钟后,当夏添将方大爷给自己的线索,以及她通过那两个姓氏查出来的人名告知给婷婷后,婷婷所得出的结论。
“可是,极端的厌猫者,应该比普通不喜欢猫的人更讨厌猫吗?让他们假装成喜欢猫的人,在爱猫协会一待就待三年,还身居高位两年,假装自己很爱猫,他们自己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见婷婷如此说,夏添不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首先纠正你一点——厌猫不代表恐猫。其次呢,他们或许的确会觉得恶心,那我觉得他们就更有可能会把伪装所带给自己的这种恶心报复到无辜的小猫身上,用更加残忍的手段。”婷婷发过来的消息,字里行间充满了笃定:“或者换一个角度去想,正因为他们有虐猫的心思,才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加入爱猫协会,来个近水楼台。”
不得不承认,婷婷的话说服了此时的夏添,虽然夏添根本没有和邹、孟二人有过什么接触,也不妨碍她认为婷婷的剖析是精准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婷婷又发来消息问道。
沉默良久,夏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主意,打算先和他们俩接触接触,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
夏添何尝不明白,像这种与陌生人的合作,自己的主意越好越能占领主动权,无奈自己的确天资有限,压根想不到什么绝佳的主意,如此,刻意追求双方合作的主动权就是没什么意义的不智之举了。
“这不行。”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夏添就收到了婷婷发来的否定。
可正当夏添在输入框输入“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却还没发出的时候,婷婷确实又发来了下一条消息:“你在校内网那么活跃,万一人家有渠道从你的id或者ip知道你的身份,你无疑是自投罗网,不但危险还可能一无所获。你有没有朋友可以替你去接触…”
夏添苦笑,自己这性子从小哪有什么朋友。
婷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让夏添朋友涉险的主意有些不义,不等夏添反应就撤回了这条消息,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说好的合作,接下来接触他们俩的事情交给我,你先别急,我忙完手头事情顶多两天后就能赶回来。反正目标已经确定,晚两天他们也跑不掉。”
可再晚两天会不会有新的猫咪遇害啊…夏添心里虽然如此想,却也没有把这些话打成文字发给婷婷。
恰逢这时,夏添的手机屏幕上突然显示白老师发来了新的消息。
夏添心中一动,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方轻点,切换到了和白老师的对话框。
“怎么样了?联系到方大爷了吗?”方老师如是问道。
只沉吟了片刻,夏添便用飞快的手速将方大爷和自己的聊天内容归纳总结成了两三百字的一小段文字发给了白老师,似是担心白老师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夏添在发过文字消息过了几十秒后,又把方大爷和她最后一段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白老师。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一小段文字因为自己笨拙的语言组织能力让白老师理解有些困难,还是方大爷发送的消息对白老师说着实有些震撼,颠覆了白老师的价值观,七八分钟后,夏添才终于等到了白老师的回复:“没和他见面就行,老师觉得方大爷的话其实也不用全信,那两个人…毕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去接触的话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白老师,我想亲耳听他们说出真相。”夏添用她自认为比较委婉的方式表达了自己想要在现场的意愿。
并非她不信任白老师,主要是夏添觉得白老师这个人吧,很多时候,思考问题的方式有些过于主观了,就好比此时此刻,虽然没有明说,但夏添可以感受得到,白老师依旧认为方大爷才是虐杀猫事件的真凶。这让夏添难免会担心,假若与两名嫌疑人沟通的事情全权交给白老师,白老师会因为这个原因,下意识地忽略掉二人透露出的重要信息。
“可以。”令夏添松了一口气的是,白老师几乎没怎么犹豫,也没多说什么,就十分干脆利落地应下了夏添的想法:“这样吧,我知道学校有一个库房,库房里有一个不显眼的柜子,你到时候躲在里面,我和两人分别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全程旁听。”
只不过,这条消息发给夏添几十秒后,白老师似乎意识到不太合适,遂又撤回了这条消息,重新又给夏添发来了一条消息:“不行,你在现场还是不保险,要不还是这样,我到时候开一个直播,你通过直播看也一样。”
“要不我还是躲柜子里吧白老师。我保证一定不发出任何声音,否则我以后再也不提调查这件事。”夏添连忙发消息过去。
她明白白老师忽然改主意的顾虑,并且就夏添本人而言,看直播的方式相对而言也更加安全,但夏添本人却是觉得,她更倾向于躲在柜子里现场观看,不说别的,直播万一因为网络原因中断了或者是卡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