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白老师对面的夏添没有回答白老师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一个模样古怪的手机，按下了什么键，扬声器中，顿时传来了那个自称“李大伯”的声音：“我是你爹的老伙计，我姓李，你六七岁的时候还见过我呢……”

“白老师，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我们好好聊一聊？”此时的夏添，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眼神中却是充满了莫名的失望。

白老师微微颔首，然后还真的跟在了夏添的身后。

此时此刻，二人之间的师生关系仿佛调换了……

在一个并没有开启的扶梯旁边，有一排铁皮座椅，或许是这里太过角落，无法看到候车室大屏，所以没有什么旅客选择在这里休息。

二人分别坐在椅子的最左位和最右位，侧过身子，相隔4个座椅对望。

不得不说，二人此时的姿势怎么看都古怪，但或许因为二人此时的心绪都很复杂，所以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是你吧？”夏添忽地开口。

“啊？什么？”白老师瞪大了双眼，仿佛压根没懂夏添在说什么。

而夏添呢，嘴角勾勒出一抹戏谑味十足的冷笑：“那我就帮您回忆回忆好了，白老师。”

最后的“白老师”三个字，发音格外的重，不知道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虽然夏添什么都还没开始进入正题，但奇怪的是她说完上面那句话以后，白老师的身子不自觉地在铁皮椅上扭动了几下，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夏添则是完全忽略了白老师的神情变化，垂下眼眸，缓缓说道：“白老师，学校的确是有个虐猫组织，但成员其实只有邹妍、孟征两个人，以及他们的领导者你。其实有你们三个人就足够了，只要每一次让两人分工不同，他们就会下意识以为自己的同党很多，而两个人因为目标小，即便是学校想要查，在错误判断人数的情况下，也很难在有几十个真正爱猫者的爱猫协会中锁定目标。而后来二人暴露，师生则以为还有其他成员没有被揪出，但怎么也查不出来，自然而然就会选择先关闭这个真正由爱猫人士所组成的协会。”

白老师此时似乎想要下意识地反驳一句什么，但当她接触到夏添的眼神后，却是将话吞回到了肚子里。

“等他们的行动完成后，你再利用职务之便，隐藏监控视频并且劝诫学校领导封锁此事，给予方大爷一些财务补偿以及工作介绍，他付出的仅仅是替真正杀害校园猫的凶手们背负一些骂名而已。况且，方大爷本身也并不无辜，他也是目睹了孟征和邹妍行凶全过程的。但是因为先后收取了两人的贿赂，才并未将此事上报。”

“按照你原先的计划，应该是等着第一次风波过去以后，故技重施，但因为看到了我发的帖子，不知道你为什么良心发现了产生了动摇，所以决定改变你的计划，重新制定了一套以我为中心的新计划。”夏添说着，向白老师投去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假消息，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真的和孟征他们不是一类人，在你眼里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但我没有什么极其不幸的遭遇，绝对不是愤世嫉俗的人，更不会为了报复社会去培养变态杀人犯。”

白老师认为，自己的表达已经足够情真意切了，然而夏添却不但不为所动，并且在若有所思片刻后还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你改变主意是因为我帖子里提到说现在杀猫以后可能会杀人触动到了你，你担心未来孟征和邹妍成为变态杀人犯，所以就急于和他们切断联系，并且把他们曝光出来？”

白老师摇了摇头，显然还想为自己争辩，但夏添依旧没打算给白老师机会，继续说道：“回到正题，从你新的计划置顶以后，你就开始对我格外关照，因为你了解我的性格，像我这种没有什么朋友的人，有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同姓老师关照，一定会对这个老师产生亲切感甚至依靠感。再然后，时隔几个月，你把婕妤藏在了雍州流浪猫救助中心，在我这里营造出凶手回来了的假象。再然后，当我找到你阐述了我的想法后，你先假扮了一个自己曾经的学生婷婷，又假扮方大爷，牵着我的鼻子，一步步地在你已经铺设好的轨道上行走。”

“不，夏添，你真的误会我了，你想，我如果真的是孟征那样的变态，我何必动摇，而我若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我又为什么要去组织他们去残害校园猫？这难道不矛盾吗？”或许白老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她有些语无伦次。

“这就要从你另外一个身份和你的最终目的说起了。”夏添长长舒了口气，说道：“白老师，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前几天去了一趟你的老家，我当然不只是去采样你父亲的声音和你老家的方言，我还顺便以校记者的身份调查了一下你的过往，白老师，你很小就喜欢各种各样的鸟类，甚至在大学期间，先后加入了当地的城市鸟类保护志愿者，以及学校的鸟类研究协会，如果不是父母反对，你甚至打算跨专业考相关的研究生。你当然和孟征邹妍那种变态不是一类人，但有时候，你可能比它们更恨猫，确切地说是无人领养，在城市里肆意捕杀鸟类的流浪猫，你原先的计划，是利用孟征、邹妍这种变态把流浪猫杀光，而之后选择退而求其次，将流浪猫圈养起来，恭喜你，目的达成了。”

听到夏添说到这里，白老师好像终于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想法，有些无力地靠在冰凉的靠背椅上，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

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些问不出口。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是吗？”正如白老师了解夏添，夏添也同样了解白老师，于是替白老师将没问出口的问题问了出来，见白老师默然不语，于是展颜一笑：“你电脑弹出的那些广告，前两样都是你房间里有的，这让我想到，那些广告是不是大数据推送，而第三个弹出的广告就很可以是AI仿生，我就在想啊，你如果也买过或者搜过这类东西，是用它做什么呢？再然后，我就大胆推理，会不会，那个婷婷和方大爷都是通过AI合成的声音？毕竟他们俩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而且因为你了解我不喜欢视频通话，所以让这两个人故意主动提出视频通话打消我的疑虑。最重要的一点是，自从和这两位搭上线以后，事情就变得格外顺利了。”

顿了顿，夏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方才继续说道：“有了合理的怀疑和假设，一切就简单得多了，费了一些功夫，我还真找到了真正的婷婷学姐和方大爷，这么一试探，就知道我的推断完全成立，这下就更简单了，继续在课余时间寻找线索，拼凑起来，真相一目了然。”

“你很聪明，应该是我带过的学生里最聪明的了。”此时此刻，白老师好像又进入了一种新的状态，“破罐子破摔”又或者是“一切看淡”的状态。

“谢谢老师，但我觉得我应该不是。只是运气比较好。”夏添并没有谦虚，事实上，她甚至感觉自从发现真相的线索以后，自己就仿佛变了一个人，甚至此时此刻，和白老师对峙的这种状态，让她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白老师有些诧异，看着夏添：“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该坐高铁回家了。”夏添回答道，不过很快仿佛是意识到白老师问出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于是耸了耸肩：“不怎么做啊，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你的目的？”白老师看着夏添的身影，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夏添所谓的目的，就是找到真相，仅此而已。

夏添也没有回答白老师，而是在走了两步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顿住了脚步：“对了，白老师……”

白老师立即正襟危坐。

夏添转身，很是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吧，许多相关文献和数据，我觉得我们应该抱着不全信的态度去看，就比如比较火热的，那个关于流浪猫杀害鸟类至灭绝的论文，数据是否真实虽然调查不出来，但他们的作者是澳洲人，而澳洲和我们国家的动物保护的方式并不一样，我们国家会把濒危鸟类专门放到自然保护区去饲养，同时每个地区都会有相关部门和相关工作人员去更新当地各种鸟类的种群数量，如果流浪猫真的对鸟类危害有那几个文献中那么大，不用志愿者，我相信国家早就开始捕杀流浪猫了。然而事实是，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国家还没有出台相关政策。还有一个事实，是我们国家是从隋朝起就开始养猫了，古代人养猫可是放养的，如果流浪猫危害真那么强，那么史料上记载的鸟类经过这么一千五百多年应该大都灭绝了才对。以上这些，不是我作为一个爱猫者的诡辩，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理性见解。不信你看，假如未来我们国家真的因为鸟类或者生态问题决定处理流浪猫，我已经全力支持。”

说着，夏添转身离去，而被自己这个学生“教育”一通的白老师，则是茫然地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