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夜春雨过后,花汀庭前的绿色芭蕉叶微微敞露,颗颗露珠滚落,湿润了带着清新草香的泥土。一扇雕花菱形格子窗扇敞开着,薇露凝重。一缕阴冷的春风吹入,卷起层层叠叠的织锦裙摆。
古式玳瑁梳妆台前,白洛颜端坐,一双柔夷轻抚顺滑的乌色青丝,拿着木篦子梳理发间,再将一朵粉色的绒花簪在鬓间,对着菱花铜镜端详。一身青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衬着雪肌,更显气色明艳。
宋少凛上前,拿起案前的一支螺子黛,照着镜子,为她描眉画目。这眉毛纤细绵长,远远望去,如两座山峦,雾锁重山,颇有诗词的意境。喜天阴唤锦鸠,爱花香哨画眉。
他轻声感叹,“娘子,你的眉毛又细又长,真是好看。”
她抿嘴一笑,说:“那也是相公画的好。”谦卑地低头浅笑,一抹娇羞涌上脸庞。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大丫鬟木槿端着鸳鸯如意面盆进来了。
他凝眉,直起身子,冷面呵斥道:“进来也不知道敲门。”似乎是责怪她打扰二人的闺房雅趣。
木槿怯怯地后退几步,福了福身子,低声说:“回少爷,老太太在前厅等着您过去请安呢,这早茶都要喝上了。”
他一听,严肃地说:“我知道分寸时辰,还用你这个丫鬟来教?”显然是对她多管闲事有些不满。
白洛颜对镜贴花黄,和颜悦色地说:“木槿,知道了,在门外候着,我这里打扮得差不多了,这就过去。”
木槿用极其细小的声音回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少凛,对一个丫鬟计较什么,小心生气伤身。”她摸了摸鬓边的粉色绒花,劝慰道。
“娘子说的是,我们这就一同去请安?”他试探性地问。
她复又拿着鸭蛋粉抹了一下脸,显得她气色好一些。她将纤手放到他的手掌中,缓缓站起身,迈出门槛,去了清韵堂。
一路上经过九曲回廊,朱红色的木柱子,绿色的横梁,上面还绘制有金丝花鸟彩绘图案,无比精美。廊道蜿蜒曲折,宛若山间小道,走十步有意趣小品,走五步有假山灵石。廊外的院子里种植有娇美的月季花,花间散步,颇有乐趣。花朵层层叠叠,带着淡粉,淡黄,白色,映衬着暗绿色的叶子,娇艳欲滴。彩蝶翩翩飞舞,在花丛间逗乐嬉戏。扑扇着莹莹的翅膀,飞跃到半空中,精巧雅致。
清韵堂,屋内金漆青龙八窍香鼎内散发出一股檀香味道,幽幽的,似有若无。沈白凤稳稳地坐在主位上,一侧站着宋宁熙。红漆金龙头出手圈椅上落座两个三姑六姨。
绕过一道花鸟翡翠屏风,白洛颜手执绸绣花蝶图面乌木雕花柄团扇,迈着小碎步到前厅。
“老太太,早安。”她小声说,做了一个请安的姿势。
宋宁熙双手环抱,昂着脑袋,不屑地说:“你也知道来请安啊,太阳升起有些许时间了。我看你呀,压根是不愿意来。老太太,她就是个不懂礼数的新媳妇。”
她一听,宋宁熙又在挑拨离间,于是拱手作揖,说:“小姑子,您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我这一大早携少凛好心好意来厅堂给老太太请安,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怪少凛起床晚了,还是在怪老太太来的不是时候。”她这招偷龙转凤用的妙,怼的宋宁熙说不出话。
“你……你……”宋宁熙一着急,还结巴了。
“好了,好了,莫要斗嘴。”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不耐烦地说。
大丫鬟木槿顺势而为,对着众人宣告,“请安茶,先敬长辈。”
白洛颜稳重地端起朱红腊梅茶盏,轻盈地走到老太太前面,双手奉上,脑袋低伏,敬道“老太太,请喝茶!愿老太太福如沧海无穷极,寿比灵椿过八千。”
老太太心里满意,但是脸上却微微皱眉,双手接过,放在口边,小酌一口。木槿将一个红色的如意红包递到她的手掌中。
木槿站着高声说道:“请安茶,再敬三姑六婆。”她再端起一杯茶盏走到两个姑婆面前,热心地说:“姑婆,请喝茶。愿朱颜,年年如许。”两个姑婆甚是客气热情,对着她端详许久,眼神里是十二分的满意。纷纷小声说道:“哎呦,这姑娘好,俊啊。”
一旁的宋宁熙看不下去,眼睛斜瞟,小声嘀咕:“好什么。”
最后她才端了一盏茶,走到宋宁熙面前,双手奉上,“小姑子,请喝茶。”
宋宁熙丧气地接过茶盏,别过脸去,翻着白眼,“切,谁要喝你的茶。这茶都凉了,狗都不喝。”
白洛颜知晓她的脾性,瘪了瘪嘴,退下,不再过多计较。
敬茶完毕,老太太沈白凤念叨道:“听你父亲说,你得了痨病,整日咳嗽,不知现在好了没?赶明让木槿去县里大药房抓几帖药给你试试。”
她福了福身子,低头,小声说:“谢老太太挂念,只是小病,无大碍,休息个把月便好。”
宋宁熙借题发挥,哼哼道:“小病?这可是痨病,你看她脸上的粉有多厚,心有多虚。”
“你?不信你三日来看,我肯定好了。”她肯定地说。宋宁熙打赌说:“如若三日内好了,我跪着学猫叫。至于你,卷铺盖走人。”
她噗嗤一声笑了,“好,一言为定。”三日后,看你怎么办,她暗自思忖,胸有成竹。
澜月阁,宋少凛踱来踱去,似乎有些责怪她太过于草率,与小姑子赌气打赌,万一输了可是要被逐出家门。
白洛颜则一脸轻松,站立在床褥前,整理衣柜里过季的红衣绿衫。
“急什么,怕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轻描淡写地说,“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宋少凛不知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膏药,见她不紧不慢,心里不由得替她着急。
“我看我去京城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他急切地揉搓着手掌,焦灼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