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这是银砾来看望代愔后的第二十五个晚上,杳冥一如既往日落而归,今日他进洞后欢欢喜喜告诉她,
“愔儿,我们的婚仪现场我都布置好了,拈花湾如今花团锦簇、鲜花正盛,喜帖我也发出去了,三日后,我们就在三界众生的祝福中、日月鲜花的见证下,正式成为夫妻,此后,你便与我一体了。”
杳冥看代愔阴沉沉的,他掰过她的脸,固执生冷地说,“愔儿,再过三天,我们就是一体了,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代愔缓缓抬眼看他自私自利的嘴脸,她已经没有精力与他争执,随之又无力地垂下眉眼、闭上眼睛。
杳冥一如既往地搂住她的脖子吸血,贪婪狠戾。杳冥发出狼似渴的喘息声,代愔每次都被他吸血吸得面红耳赤、呻吟不断。
千剂在洞底下怒斥杳冥,“杳冥!你有本事冲我来啊!只会对阿愔动手算什么男人!”
杳冥在一顿吸血之后,心满意足,不过刚才千剂的吵闹声让他十分不快,如今代愔都顺从了他,一个小小医师,竟还敢挑衅自己。
杳冥捏一捏手,千剂体内的蛊虫就躁动不安,他起身就要往千剂处去,代愔慌乱地拉住他的手,杳冥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过不是为他,而是为了洞底那个男人,更为气愤。他甩开代愔,扬袖往千剂处去。
代愔听见洞底传来千剂痛苦的嘶喊,她的心如刀绞又无能为力。
梧桐树洞内,代愔仍旧日夜持续不断被梧桐根系吸血,千剂细细想了很多遍古籍上记载的话,都解不开其意思。
代愔身上的血所剩无几,神力也消耗殆尽,梧桐根系顺着她的脖子一点点深入,沿着血管遍布代愔的周身,要榨干她最后一滴血。
第二十六日,太阳像往常一样升起,杳冥又回神殿处理公务,洞底下的千剂被杳冥种下的蛊虫折磨了一夜,晕过去。
代愔明显感觉到,她精力不济,根系马上就要扎入她的心脏,她的肉体即将被根系完全侵占,魂魄也会随着肉体钉死在这里,代愔将从此消失在三界。
她气息奄奄靠在树壁,最后再轻声唤了一声“千剂”,她再抬头望了一眼太阳,轻缓地闭上眼睛,头点了下去。
她的灵魂来到一处梧桐林,林子上方正对着太阳光的地方,有一位梧桐仙子,周身散发着神光。
代愔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连发丝都透着温暖明艳的光泽,她手持了一把用梧桐木做的锄头。
梧桐仙子松了手,手中的锄头飞到代愔手边,她缓缓开口说,“代愔,如今,你的肉体已经死去,它会成为养料滋养新的梧桐树,在你魂魄消亡之前,为新树选一个你喜欢的地方,种下它吧。”
代愔不问不答,不言不语,接过锄头,环视一圈梧桐林,选了一块儿阳光好的位置,她抬头望了望,阳光正好,就这儿了。
她沉默地挥舞锄头开挖,从朝阳挖到正午,汗珠大颗大颗在她眉头,手上也磨得红肿生疼,但她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坑已经有半尺深,再挖半尺,就差不多了。
代愔又继续挖了两个时辰,坑已经挖好,她将锄头靠在一旁的树上,拍拍手,擦擦汗,看着这个自己挖了一天的洞,她的脸上泛起微笑。
这时候,那位梧桐仙子又来了,她说,“这个时候还在笑什么呢?”
代愔说,“因为我看见了新的梧桐树枝繁叶茂。”
“那是用你的尸身养的,你就没有半点不甘?不愿?”
代愔双手杵着锄头,“甘不甘愿不愿的,都已经这样了,死后还能造福一棵新树,也算功德。”
随后,代愔恭敬地将锄头还给仙子,仙子收回锄头,弹了一下手指,代愔手上磨疼的地方全都不疼了,红肿也消了。她想道谢,抬头时,梧桐仙子已经飘然离去,带着风飘来话音,“恭喜你,所历双劫成功。”
代愔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朝她的背影默默做了手势表示谢意。
突然,她的魂魄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力量将她拉离梧桐林,拉回肉体内,可是她不能动弹,只能闭着眼睛挣扎。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扎根在心脏的梧桐根系如蛇一样灵动地往外抽回,脚跟、手掌、四肢的根系也全部都在往回抽。
它们蜿蜒着,这次完全不似当初扎进来的疼痛,它们都变得温柔起来,在她的血管内爬得酥酥麻麻。
不消片刻功夫,根系已经全部从脖子处抽出,幻化成一个头顶开花、藤蔓绕身的像萝卜一样的东西。
萝卜花灵活地跳入醒过来的代愔掌心,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摇头晃脑说着,“主人!日后,我就是你的灵兽了。”
代愔掌心拖着它,笑看着,震惊又疑惑,我这是没死?还是死了?
萝卜花能感知到她的心,告诉她,“主人!你没死!”
代愔笑看着这个小家伙,点着它的小脑袋,数落它,“你个小家伙,就是你在体内吸我的血是不是?”
萝卜花有些羞愧,缩回脖子,小心翼翼看着代愔的眼睛,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又大起胆子说起大话,“主人,是你创造了我,日后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代愔被它的小模小样逗地笑意不散,“谁要你去赴汤蹈火了?好啦,你叫什么名字?”
萝卜花一本正经地说,“请主人赐名。”
代愔手捧着萝卜花,看着它的模样,活像一株早春地上露出的萝卜,头顶的花甚为俏丽,她轻轻点了点它头顶的淡紫色小花,笑吟吟说,“就叫萝卜花吧。”
萝卜花欢喜得很,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多谢主人赐名!”说罢,它跳着跑着从代愔掌心到肩膀,再到左边肩膀。
它瞥眼看见旁边角落有一把刀,小脚跳着过去捡给代愔。代愔接过来,刀在她手中恢复珠子的形状,她小心地收好。
自萝卜花从体内抽出,她的身体好了很多,神力也恢复。
她召唤出焦尾琴,琴身深深往地上一杵,弦音震裂洞底。
她来到千剂面前,唰唰两下割断千剂被缚在头顶的双手,小心接住昏迷的千剂,手捧着他的脸喊,“元宣,元宣。”
元宣没应声,一丝不动,她飞身往外跃,跃出梧桐树洞来到地面,朱雀已经扇动着朱红的双翼穿越云层山林而来,带着元宣坐上朱雀,飞身往轸宿星宫去。